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的一瞬间,赵阳洋整个身子都左右摇晃了一下,她没拿手机的那只手紧紧攥紧衣角,强自镇定着。    “我奶奶她怎么了?”    她的心狂跳着,极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头的女声依旧尖锐:“她今儿在菜园子里晕过去了,刚刚村里的陈老头发现了就将人扛了回来,现在已经让村里的小伙子开着车帮忙送去镇上的医院了!!”    “总之洋洋,你快回来吧!”    赵阳洋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嗓子发干,发不出半个音节。    电话那头的人见她不说话又喂了好几声,最后叮嘱了几句什么,叹息一声挂断了电话。    贴在她耳边的手机发出“嘟嘟嘟”的忙音。    赵阳洋站在理发店后间狭小的厨房里,一动不动。    她手脚冰凉,双目失焦,脑中嗡嗡作响。    然而此刻,不是愣神的时候。    赵阳洋瞳孔猛然一缩,而后迅速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外间的林玉凤见赵阳洋脸色惨白,脚步匆匆,忙追问一句:“洋洋!你这是咋了?”    赵阳洋头也不回的回道:“我有急事!要回老家几天!”    林玉凤一听,立马便料定是赵阳洋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她赶到门口往外四下一看,却哪还有赵阳洋的人影。    林玉凤心里有些替赵阳洋着急。    她拿出手机,给赵阳洋拨了个电话过去。    已经坐上出租车的赵阳洋接通了电话。    她哑着嗓子,喊了声凤姐。    林玉凤在电话里问她:“洋洋啊,到底出啥事了?” 赵阳洋又怎么不知道林玉凤是在担心她,她想到奶奶,眼中涩意顿起。    “凤姐,没事,就是家里的事情,可能要请几天假了。”    林玉凤叹了口气,道:“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直接给你放假吧。”    赵阳洋心中无比感激,可她嘴拙,除了说谢谢,她想不到其它。    听她道谢,林玉凤又说:“别老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凤姐在心里拿你当家人,你要是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尽管跟凤姐开口,知道吗?”    “好,”赵阳洋微微哽咽:“在我心里,你也是家人。”    -    由于事发突然,情况又紧急,赵阳洋没有回世纪之城,而是直接打的到汽车站,坐上了直达菊花村的长途客车。    客车上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汽油味,以及乘客交头接耳的谈话声。    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烦躁。    可此刻,赵阳洋仿佛处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什么也听不见。    赵阳洋靠窗而坐,车子缓缓启动,她侧头望着窗外一幕幕倒退的景物。    对于奶奶的事,她心里特没底。    也特别害怕。    痛失至亲这种事,她七年前已经经历过了,她真的不想,不想最后连奶奶也离她而去。    可谁又说的准。    赵阳洋心头浮起一阵深深地无力之感。    这时,她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有人发短信过来了。赵阳洋拿起来一看,在看到发件人的备注名后,呼吸微微一滞。    是苏宇亭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什么情况?    客车里开着暖气,赵阳洋嘴唇变得格外干枯起来,她舔舔嘴唇,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半天,手指悬在按键上,却愣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赵阳洋不知道该如何同苏宇亭说起。    毕竟,她走的太突然了。    或许是那头的人见她太久没回复,所以终于耐不住性子将电话打了过来。    赵阳洋任由电话铃声响了三秒才缓缓接通电话。    少年清润的声音里透露着不悦:“赵阳洋,你什么情况?”    赵阳洋嗫嚅着,半天才说出一段完整的话来。    “我、我老家有事,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那头的人闻言沉默片刻才疑似关怀的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赵阳洋闷声回道:“我奶奶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    赵阳洋一说完就抿着嘴巴等苏宇亭的回复,结果等了好久电话那头的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赵阳洋以为是苏宇亭将电话挂了,可她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看,却发现这哪里是他挂了,分明就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是这时,赵阳洋才猛然意识到,她的充电器还在苏宇亭家里。    事已至此,心里着急也没办法了,只能等到了镇上再去买个充电器。    她将关机的手机装进容量够大的斜挎皮包当中,拉上拉链,而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赵阳洋六点半上的客车,因是最后一班,车上的乘客格外的多,可离菊花村越近,人也就下的差不多了。    由于被人告知奶奶已经被送往镇上的医院,是以赵阳洋直接就在永新镇下车了。    九点半。天已全黑,下了几个小时的鹅毛大雪,街道房屋上皆是一片素白,路上偶有车辆驶过,行人却是寥寥无几。    赵阳洋将冻得冰凉的手揣进温软的羽绒服兜里,然后踩着融了夜色的冰雪走向了一家离她最近的“平价超市”。    一进超市,便见中年老板窝在玻璃柜台后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旁边的掉漆的桌子上搁着个银灰色的小巧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老板昏昏欲睡,见有人进来,才懒懒地抬起眼皮扫了来人一眼。    赵阳洋也不做声,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将目光锁定在柜台上放着的那台红色座机上。    “我打电话。”    她哑声说完便拿起话筒将奶奶那一串儿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下去。    “嘟——嘟——嘟——”    电话久久没有接通。    赵阳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终于,在最后一刻,电话被人接起了。    电话一接通,她便单刀直入道::“我奶奶呢?是在镇上的医院里吗?”    一个好听地年轻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是赵奶奶的孙女吗?”    赵阳洋忙说:“是,我就是,你能给我说说我奶奶现在的情况吗?”    “啊,我现在就是在你奶奶家里呢,刚刚我开车把她老人家送医院去了,现在是帮忙拿点东西再送过去。你要是去看你奶奶,直接去镇上的同心医院就行了,她就在那个,那个,额,那个307病房,对好像是这个。”    不是噩耗,赵阳洋稍稍放下心,她同人道了谢便挂了电话。    她问:“多少钱?”     “一块钱。”老板操着他那如破锣般沙哑刺耳的声音说道。    赵阳洋一愣,而后麻利的从包里翻找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将其搁在柜台上后,赵阳洋一刻也不愿耽搁的离开了超市。    永新镇,同心医院。    赵阳洋直接找到了男人所说的307病房。    普通病房,不是重症病房。    赵阳洋调整好面部表情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房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之人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中年妇女,她面色蜡黄,身着一件洗到泛白的大红棉袄。    妇女见到来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压着声音说:“洋洋来了啊。”    她顿了顿,往空荡荡的走廊里看了一眼,继续说:“你奶奶刚刚吃了药睡着了,我们先在外面坐着说说话吧。”    这中年妇女算是赵阳洋自家的人,她平日里对赵阳洋家里甚为关照,是个朴实热络的女人。    赵阳洋闻言点点头,她轻声喊了声“二婶”,而后侧身让赵二婶从病房里走出来。    赵二婶轻手轻脚的带上房门后,便同赵阳洋一起朝走廊边的长椅走去。    二人在长椅上坐下。    赵阳洋心里想着奶奶的事,便问:“二婶,我奶奶她,到底怎么样了?”    赵二婶眉间微微舒展,略有宽慰之意。    “你奶奶呀,今儿高血压发作在菜园里晕倒了,发现的及时,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高血压?赵阳洋太阳穴突突的跳。    虽说老人就容易得三高,但赵阳洋心里仍是止不住的自责愧疚。    如果她收入再多一些,能让奶奶过上更优质的生活,这种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一旁的赵二婶见赵阳洋不作声,心知这妮子定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轻叹一声,拍拍赵阳洋的肩膀:“洋洋,这就是个意外。意外意外,就是谁都料不到的事它才叫意外,你奶奶现在也没事了,别在心里瞎想了哈。”    赵阳洋轻轻点头,她哑着嗓子闷声道:“谢谢二婶。”    二人说话间,空荡荡的走廊里蓦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赵二婶与赵阳洋不约而同的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男人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他身材瘦高瘦高的,竹竿似的,生的白净清秀,乍一看给人一种古时书生的感觉。    明明生的削瘦,仿佛来阵风就能吹倒般,可他还偏生学人家不怕冷的壮汉,这寒冬腊月的天,谁都尽量将自己捂严实,他却只在外面套了件薄夹克。    这个男人很面生,赵阳洋并不认识,倒是一旁的赵二婶见着来人,忙从长椅上站起身,熟稔的喊了声“小杜。”    赵二婶接过杜若递来的袋子,然后指着一脸呆滞的赵阳洋同他介绍道:“这是赵奶奶的孙女儿洋洋。”    杜若望着坐在长椅上的赵阳洋腼腆一笑:“你好,我叫杜若,你可以和二婶一样喊我小杜。”    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一样。赵阳洋暗自想着。    她机械的点头,回了句:“你好。”    见这俩年轻人都如此拘谨,赵二婶便转脸同赵阳洋说:“洋洋啊,之前就是小杜开车将你奶奶送医院来了,刚刚又是他帮忙去你家将一些所需之物带来,你这妮子,还不谢谢人家。”    赵阳洋瞬间便联想到了刚刚在奶奶家接通电话的男人。    难道,就是他?    赵阳洋仰头望着杜若,由衷感谢道:“谢谢你,杜若。”    杜若轻笑着摇头表示不用。    赵二婶将手上的袋子递给赵阳洋,说这里面装的都是赵奶奶的衣物,赵阳洋点头接过,又听赵二婶说:“洋洋啊,那婶就坐小杜的车先回村里了。”    “别担心熙熙,婶子已经把他接到家里了,估计现在还和咱家那皮小子一块儿闹腾着没睡呢。”    赵西熙,她的弟弟。    赵阳洋抿抿唇,低声道:“二婶,麻烦你了。”    赵二婶和杜若走后,赵阳洋在外面的长椅上又枯坐了片刻,才起身走进了奶奶所在的病房。    房里亮着灯,赵奶奶就躺在中间那张病床上。    赵阳洋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详着奶奶安详的睡颜,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差点,奶奶就没了。    还好。    赵阳洋喉头发哽,鼻头微酸。    还好,命运没对她残忍到底。    --    苏宇亭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做什么都集中不了精神。而他清楚的知道,他之所以会是这种状态,完全就是因为赵阳洋。    赵阳洋没按时给他送晚饭,他当时就意识到不对劲,可他仍忍着胃疼在心里替她解释,或许她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苏宇亭本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终究是心难安,加上胃部的疼痛,让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给她发了条短信过去。    一分钟过去了,没回复;两分钟过去了,依旧没回复。五分钟,十分钟.....他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不过短短十分钟,他却觉得漫长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再也忍不住,他给她打了电话。    -赵阳洋,你什么情况?    他这样问她。    他没控制好语气,或许在外人听来,他似乎极为不悦,可到底有多着急,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老家有事,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她是这样说的。    他心里一紧,意识到她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便追问了一句。    -出什么事了?  -我奶奶病了,我得回去照顾。    苏宇亭很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他此前从未安慰过人,在心里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还是开不了那个口。    终于,在双方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后,他说了一句完全不经大脑的话。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没过脑子,却过了心。    这句话说完,苏宇亭的心便狂跳起来,他眼角眉梢间尽是少年情窦初开时悄绽的春意。    好久,听筒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苏宇亭滚烫的心渐渐冷却。     直到,一阵“嘟嘟嘟”响起。    他将紧贴在耳边的手机拿开,漂亮的眼眸之中星子凋落,徒留一片无垠的冷意。    呵,挂他电话?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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