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飞的候鸟

2001年夏，六岁的苏小北离家出走又一次迷路了。她站在分叉口上跟流浪狗大眼瞪小眼，不时想的跟着小狗吠几声，在路人看来真是个妥妥的傻姑娘。苏小北跟小狗玩累了，就坐在路口小卖部的门口，小卖部的阿婆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苏小北看着阿婆，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掏出口袋里的一张小卡片，指了指电话号码，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苏小北等着阿婆说那个会来接她的人等到肚子都咕咕叫，天也擦黑了，也没有看到人影。她百般无赖的看看小卖部挂着的昏暗的小灯下的飞蛾，又瞅瞅那条乌漆嘛黑的小路，眼睛看着看着就酸涩不已的哭了起来。　　“小北，小北”乌漆嘛黑的小路上终于传来一个小男孩急切的声音。苏小北边哭边走到最亮的地方，向不停地走向她的小男生招手。她想喊他宋乔，想喊我在这，最终却只能哭的稀里哗啦着向他招手。苏小北是个哑巴，从生下来就是个不可以说出自己喜怒哀乐的孩子。　　“苏小北，你怎么又不乖了！”宋乔拿着的手电筒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在苏小北的眼前晃着，晃得她流的眼泪更多。苏小北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手心。“苏叔叔又打你了？”宋乔看着苏小北还在泛红的手心，心里愤愤不平“是不是你弟弟又跟你抢东西了！”苏小北点了点头。宋乔心里很生气可是他知道他也没办法，因为他才七岁，他还没有能力去保护苏小北，所以他希望他能快点长大，长大后苏小北就可以不用挨打了，长大后苏小北就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而他如今只能拉着苏小北走过漆黑的小路，跨过青石砖铺成的小桥，穿过人来人往的老街。　　2008年夏，宋乔拉着苏小北去老街淘碟片，两个人走了一路，各自吃了一碗豆花和一串糖葫芦，刚攒下来的零花钱就洗劫一空了，宋乔在卖影碟的小店里兜了会，终于找到了个看着还好的碟片，而苏小北站在卖衣服的橱窗前看着那件美丽的连衣裙离不开眼睛。“你想要？”宋乔拿着碟片询问她。苏小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然后又摇了头。宋乔看了眼苏小北失落的神情，只是默默地拉着她走向回家的路途，十四岁的宋乔每天只有一块钱的零花钱，所以要买这条裙子，需要十五岁的宋乔来实现。但十四岁的宋乔可以带着苏小北坐在家里看完《千与千寻》后，学着勇敢的千寻半夜偷偷跑到妈妈存现钱的地方，拿了两百块钱，唔在怀里做了一场美梦，他梦到苏小北穿上那件漂亮的裙子很漂亮，她还开口说了话还喊了他的名字。可是在美，都是梦，醒来都成了模糊的痕迹，在记忆里更为深刻的则是偷钱后被爸爸发现了，然后被痛打一顿的心有余悸。十四岁的宋乔从偷钱后从每天一元的零花钱成了每周五元，而那条漂亮的裙子在他还没攒够钱就被人买走了。　　2010年冬，苏小北跟宋乔冷战了。苏小北从最冷的十二月开始一个人走去上学的路上，宋乔跟着苏小北的身后走了最冷的一个月。　　两个人的别扭闹得很凶，宋乔问苏小北怎么了，苏小北扭头就走。苏小北怎么了？苏小北也不知道。她不过是看见宋乔跟一个女生在一起，不过是看见他们拥抱。然后她就偷偷的窝在被子里哭的湿了枕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点的不适合宋乔，她不会说话，不爱学习，总是迷路，还爱哭，这么糟糕的自己怎么会适合阳光帅气的宋乔。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去适合宋乔？苏小北在这一个月里，天天对着镜子练发声，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唇瓣不停地动着，周围却一片寂静。她听不到她想说的名字，尽管她很努力的想喊出来，想像很多女生一样有甜甜糯糯的声音，能够对喜欢的人说出喜欢，能够告诉他你别喜欢别人，你等我变好了，我去喜欢你。　　宋乔听不到苏小北的声音，所以他也等不到苏小北变好，也不会等着去被她喜欢。2010年除夕，宋乔恋爱了。　　2012年，高二的苏小北参加几次绘画比赛，获奖名词一次比一次高，她爸爸妈妈也不在打她骂她，她弟弟总是拉着她要她教画画，她看中了一条漂亮裙子也不在摇头了。长大后的苏小北获得了她所想获得所有，而长大后的宋乔却忘了要保护苏小北，要给苏小北买漂亮裙子的愿望，因为高三的宋乔堕落了，他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上网，打游戏。　　苏小北一直在练习说话，她已经习惯对着镜子看着不断闭合张开的唇瓣发不出声音了，却总是不放弃，她看着自己写在镜子上的字：“宋乔，我喜欢你”一次又一次的念着，唇在轻轻的合上张开，而心里却在呐喊着。她最近在梦里总是听到自己说话了，她一直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当从梦里醒来时才发现鼻子出鼻血了，晕红了一大片枕头。然后起身将画笔拿起来，一笔一划在素白的纸上勾出他的轮廓，从眼到唇到发丝，她画的认真，却颇费思量，苏小北已经好久没见到宋乔了。　　2014年，宋乔站在人群拥挤的火车站，看着人来人往，压抑着内心的小激动，他在等他的女朋友——苏小北。高二的苏小北始终没有能力说出那六个字，但是她用画笔画出了她的喜欢，隔了这么多年岁苏小北终于成了一个适合宋乔的女孩。苏小北忍着身体的不适，随着人群走向那个向她招手的男生。她看着此时的宋乔就似乎回到六岁那年，她站在最明亮的地方等着他来接她回家。苏小北伸手擦了要溢出来的眼泪，笑着走向等她回家的宋乔。宋乔带着苏小北见室友，逛学校，看电影，吃饭，最后两个人开了间房，睡一起时宋乔不停地跟苏小北说话，苏小北只是看着他，眼神眷恋不舍。宋乔一觉醒来，左手边是冰冷了的床单，还有一张折的方正的纸张，右手则是一个小小的mp3。　　宋乔：　　对不起，我生病了，不能陪你走完一生了。这次不是我不乖，是我太乖了，所以我不想你找到我了。我其实特别想带你去北方，带你去走大雪纷飞的街道，这样我们就能不小心就白头了。我知道你又想说我笨了，但是我生病了，病人是有权利犯傻的。宋乔，你以后还是一直待在南方吧。　　宋乔眼泪困在眼眶里，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想丢了，却只能放在手心，他将mp3 打开点开里面唯一的音频，放出来的是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不停地说着：“宋乔，我喜欢你”。宋乔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2015年，苏小北坐在病房的窗户前，枯槁的手拿着铅笔，一点一点勾出不远处孩子玩闹的场景，她嘴角微微上扬着。北方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一夜之间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宋乔站在走廊上背着行李包，冷的脸色通红，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带着帽子穿着病服的苏小北，病房内散了一地的素描纸，每一张的景色都不同，色调却由浅至深。像极了她一步一步走向更为黑暗的世界的指路牌。苏小北琉璃般的眸子望着站在门口的宋乔，有些惶恐的躲在窗帘后面。宋乔一张一张捡起她画的画，一步一步靠近她。“小北，我来找你了”苏小北望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她病态的容颜，她像发疯了一般把宋乔推了出去，自己却在门后面哭的一塌糊涂。这个冬天格外的长，苏小北的生命却一直在减少，宋乔不顾家人的反对一直陪着她，他看着她失去神采的眸子，看着她如一朵花在慢慢枯萎，而自己无能无力，才发现无论自己长多大都不能保护苏小北，不能给苏小北想要的东西。苏小北最后一天的生命里，被宋乔推着出去，他们停在大雪纷飞的花园里，苏小北看着宋乔黑色的头发被雪附了一层，忍不住的笑了，苏小北就这样看着白了头宋乔永远的睡了过去。　　2016年，宋乔一个人坐在电影院看着《你的名字》，在黑暗里哭的无声无息。　　只要记住你的名字，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一定会去见你。　　苏小北我记住了你的名字，而你却已不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