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在下着雨,雅子一边熬着药,一边看着窗外,将一心二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厨房的窗户正对男生寝室的后窗,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那只落在篱笆上的乌鸦。  雅子看了多久,那只乌鸦就停了多久,她可以确定那不是她养出来的——她养出来的没那么蠢,连监视或者说是探听情报都不知道收敛一下。  她不认识,那么就是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大刺刺地停在那里生怕松阳和她发现不了,很明显——这是胧养出来的,与它的主人一个性格,都爱跟着松阳跑。    “雅子,药煎好了吗?”    厨房外传来桂的声音,雅子应了一声,然后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着托盘和桂一起往老师在的地方走去。    和室内,银时窝在被子里,他的脸蛋因为发烧而晕起两团不正常的红色,一双死鱼眼也显得更加没精打采。那张平时怎么看怎么欠扁的脸,此刻也多多少少有了点惹人怜惜的样子。不管多么厉害,他也只是个会被病魔打到的孩子。    “烧还是没有退多少呢……”    松阳用手背试了试银时额头的温度,然后一脸担忧地对坐在一边的弟子说:“晋助,你帮老师去看一下,退烧药多久才能好。”    “不用了,老师。药已经煎好了。”    纸门被拉开,雅子端着药走进来。她的身后,桂也拿着水盆和毛巾跟了进来。松阳从雅子手中接过药碗,然后一脸温柔地劝导整个人都要缩进被子里的银时:“银时,乖,起来把药喝了。老师准备了你爱吃的红豆糕。”  松阳话刚说完,坐在他身边的凪就非常默契地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豆糕端到了银时眼前晃了一圈。    糖分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即使发着烧,银时也抵抗不了这股诱惑。身体往外挪了挪,银时目光锁在红豆糕上,然后移到散发着苦味的药,最终还是缩回了被窝里。    “老师,病人就不该惯着。淋雨发烧虽然是小病,但处理不好也是很危险的。我们压着银时,你给他直接灌下去吧!”    “要我来帮忙吗?”高杉配合着雅子从地上站起来,作势就要过去压住银时。    “不用了!我自己来!”    被雅子和高杉的举动吓住,银时刺溜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然后视死如归地接过老师手里的药碗,眼睛一闭,喝了下去。  咬着凪递过来的两小块红豆糕,熟悉的甜味将口中的苦涩化去,银时内心的委屈也稍稍淡化了点。    松阳帮银时掖好被角,重新拧了毛巾盖在他还发烫的额头上,然后回身嘱咐高杉和桂:“银时晚上就拜托你们了,如果有问题一定要来找老师。”    “……雅子,凪,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和室的门关上,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渐深,廊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下的水珠还在一滴一滴往下坠。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撒在地上的水洼里,一明一暗,有一种宁静的美。  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唯有一间,橘色的暖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打在木质地板上,将黑暗分隔成两半。    桌上沏了半杯的茶已经凉了,松阳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清秀的脸在灯光下模糊不清。他的目光落在书上,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一片虚无。这样的他让雅子一瞬间以为是看到了虚。    “睡不着吗,老师?”    “是雅子啊……”松阳放下手里的书,“只是有点担心。银时那孩子平时基本不生病,身体素质比谁都好,但一旦生病了,恢复起来比谁都难。”    “放心吧,祸害遗千年,有晋助他们看着,不会出事的。——比起这个……老师你这里有处理伤口的药吗?”    雅子这么一说,松阳才发现她的怀里窝着一只乌鸦。撩开乌鸦的羽毛,它的腿部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正一点点往外渗血,黑色的羽毛被染湿,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淋了雨。    “还好,伤的不是特别重。你在哪里发现它的?”    “它自己飞进来的。”雅子托着乌鸦的身体,另一只手固定住它的腿方便松阳操作,“……飞落到我的枕头旁边。如果换做其他人,估计要被吓醒。”    “很有灵性呢,是自己打开门的吗?”    “大概吧……这样的乌鸦可不普通……”倒像是天照院里出来的。    松阳什么也没说,他低着头小心地替乌鸦包扎伤口,认真专注的样子让雅子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有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这只我不认识,应该是有人新养出来的,”雅子压低声音,漫不经心地说,“性格固执又死板,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一下,停在篱笆上看了半天。”    松阳将药箱收了起来,叹息一声:“它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我才不放心。”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开天照院。那个孩子不应该作为杀手而活着,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救他。  然而,被以“老师”这个称呼唤着的他,想要教导那个孩子更多的他,反而成了被给予的人。那个孩子救了他,救了松下村塾,救了未来的师弟师妹。那一刻,松阳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如果他们找到了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我,那么没关系。如果……他们胆敢伤害我的学生,颠覆一个腐朽的国家我也是做得到的。”无法保护珍视的东西,这样的经历他不想再有了。    从老师的房间里出来,雅子没有马上回去。她靠在回廊的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乌鸦的背羽,陷入了沉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胧现在的情况。在见到那个奇迹般生还的少年后,雅子就明白胧的一生都将被名为「吉田松阳」的枷锁捆住,为他生为他死,因他喜悦因他怨恨。  这个少年的心纯粹而执着,也最容易被天照院的环境影响。最开始,雅子只是想有人能帮她一起给松阳打掩护。现在,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必须留在松下村塾,胧的成长和变化也就鞭长莫及。只希望……这位「大师兄」能够守住他的初心。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雅子的思绪。她转头看去,紫发的少年正往这边走来。    “那么晚了,你也没睡?”    “上半夜是我守着银时,刚刚和桂换班,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    高杉走到雅子身边,他的目光落到少女怀里抱着的乌鸦身上,疑惑地问道:“这是那只在篱笆上蹲了半天的乌鸦?”    “是的,没想到你竟然认得出。”雅子轻轻拉开乌鸦的羽翼,露出它包着绷带的腿根,“它受伤了飞到屋里,我来找老师帮忙处理伤口。”    “我可分辨不出乌鸦们有什么不同。最先注意到的是银时,他还说这只乌鸦老盯着他瞧,一定是饿得想偷他的甜食。”说到这,高杉扬起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这家伙大概是发烧烧傻了。”    听了高杉的话,雅子垂眸看着把自己手臂当床睡的某乌鸦,心里再次肯定这是只傻的。    “那银时的病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如果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和他抢伞了。那家伙也是,平时就一副欠扁的样子,真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高杉虽然平时总是和银时吵架互殴,但他其实很注重感情。抢伞事件后银时就发烧病倒了,这一下把高杉和桂都吓到了。从银时发烧开始的这段时间,两个少年都在尽力照顾病人,连松阳老师都忍不住感叹。    “烧退了就好,你也别太纠结。都说笨蛋是不会生病的,谁也没想到会这样。”雅子宽慰了几句,她抬头看了眼西斜的月亮,然后直起身:“真的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    第二天一早,当雅子和凪去看望银时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屋里三个少年的争执声。听到那充满活力的声音,雅子可以确定银时的病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阿银我可是病人,你们不应该事事顺着病人吗?”    “事事顺着你和「大师兄」的头衔有什么关系啊!你还真以为我们照顾你几天你就能上天了!”    “银时,高杉说得对。大师兄不是那么好当的,也不是先来后到就能决定的。无论是从文化课还是剑道课看,果然还是我最适合。”    “算了吧,假发!如果你当「大师兄」,未来的师弟师妹们一定会哭的。”    “不是假发是桂!凪你们来的正好,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大师兄」?”    被无辜卷入少年们的无聊争吵,凪想了想说:“我觉得银时说的挺有道理……”在银时露出“果然凪是现在我这边”的表情后,她话锋一转:“……假发的也很有道理,所以无论是先来后到,还是课业成绩,果然我才是最适合的。”    “不是假发是桂!竟然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雅子,你觉得谁才是老师的头号弟子?”    雅子很无奈,她觉得这种称号真的一点争吵的价值都没有,更何况——  “其他的我不清楚,不过……你们就算争,也只能争二号弟子的头衔。”    雅子的一句话就像丢进水塘的炸雷,恰在此时,刚好经过的松阳老师也附和道:“雅子说得对哦!”    ——唉???    ——难道雅子才是老师心目中的头号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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