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亮,一束束暖黄色的光线穿透落地窗,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在地板上。浅灰色绒毛地毯,覆盖了这片舒适的空间。颇有年代感的藤椅细微的摇晃,一人侧躺在上面,睡了许久,白色耳机线缠绕着一截皓腕,顺从地挂在耳边。  风过日斜,一缕缕过分活跃的光线落在她眉间,睡着的人儿微微蹙眉,手指动了动,而后又归于安静。随着她的动作,一本人物传记稳稳地落入地毯,只发出细微地书页见的摩擦声。  偏偏是这细微地声响,惊醒了梦中人。  她缓缓地睁开眼,一双含着怔松地眼,望向窗外湛蓝澄澈的天,片刻后才缓缓起身,拾起脚边的书。  她起身时,宽松的睡裙长及脚踝,露出两只白的晃眼的小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向浴室走去。  她拧开水孔头,双手鞠了一捧清澈的水,扑在脸上。晶莹剔透得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那双清丽的眸子静静地透过镜面打量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位小男孩,七八岁左右的模样,躲在角落里哭。她走过去,牵了牵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要哭?”  他抽噎着,哭着,惶恐着,不安着,挣扎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找爸爸,我要爸爸。”  她微微偏了偏脑袋,“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爸爸,就是爸爸。”他听不明白,也不知面前这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不远处有一辆车停下,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小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快跟我回去,夫人等着急了。”  “呜呜呜”他一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身边的人不撒手。最后还是那人下了车,对她歉然一笑,抱着小男孩走远。  她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越发觉得面前的画面模糊起来。她眨眨眼,眼前已经是换了一副场景,少年微微靠近,对着她笑得明媚,他喊她:“徐姐姐”。  后来,画面里多了很多人,剧组的人,秦姿,宁迁,最后是颜颜,所有人围着她转,这个梦温馨又美好,让人忍不住留恋其中,久久不愿清醒。偏偏一捧清水沾面,眼前的画面回归真实,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将家里收拾了一遍,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带上帽子和口罩,再次赶往位于城东的影院。近期上映的电影题材老旧,电影圈新人辈出,却难找到演技出众之辈。  她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奶茶,坐在电影院最显目的大屏下,人来人往,尽管爆米花一口没动,但奶茶已经凉透,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她看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起身离去。  钟年来看过她一次,两人像久未谋面的老友,不说话,难得的不觉得尴尬。  她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唱歌了,男人垂眸思量,许久之后才摇头道:“徐焉,我找不到继续的意义了。”  她看向那个身处暖阳中心,眉宇间难掩郁色和忧思的男人,想到颜颜与他的种种过往,浅饮一口微凉的茶,别开脸,赶走心头涌起的落寞。  他都看在眼里。  从那日他不惜一切代价倾尽所有将身体里的能量过渡给她,方南苏以为自己从此他便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却没有想到一缕残存的力量将他带离,等他清醒过来,想办法回到这里,回到徐焉身边,尽管……她看不见他,尽管……她已经忘记了他。  她时常坐在藤椅上发呆,她总是魂不守舍让自己受伤,她常常走到他们约定的地方,闲坐一天。  她表现得那样平静,仿佛已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缓过来之后,又要继续生活。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归正常的轨道,直到她开始写那本书。  那部小说,名为“即时录”,他看过内容,惨淡的人生,悲戚的众人,残酷的战火,凉薄的家国大义,苦苦支撑却又势单力薄的将军,年老体弱却又被迫充军的渔夫,堆积成山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赤色沙地,昏庸残暴的末代君王,铁骑重甲的乱臣贼子。  彻底的悲剧。  方南苏这才看到,她在哭。  原来,外表越是平静的人,内心的动荡越深。她将所有的情绪倾注于笔尖,转身又是淡然和镇定。  但是,故事一经开头,终有完结的那天。  徐焉就像一名终于到达终点的徒行者,像一位在沙漠中找到水源的迷路人,横冲直撞的闯入,而后蹲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息。  她将那本寄托了毕生心血的小说托付,淡然赴死。  鲜血漫延,触动了慌乱的少年。  那抹鲜红,贪婪的爬上少年的指尖,顿时有一股外力将他拉开。  少年急红了眼眶,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逐渐没了生气。  时间的力量谁也不敢与之抗衡,可是少年凭借一股蛮力,生生的渐缓了它的速度,却依然无法让它停驻。  世界之大,只有少年清亮又嘶哑的呼喊。  徐焉……徐焉……  再次醒来,眼前是破败的木架,摇摇欲坠的窗棂,窗外是惊慌逃窜的人群。  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他急切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门冲了出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不准出去,外面都乱套了。”少年声音温润清透,平日里温和的性子此时沾染了几丝怒气。  可是他等不得,他要回去。“你放开我,我要回实验室。”  “不行。”  “阿影,”方南苏看着眼前满是担忧的眼眸,无力的捂上眼,他闷声道:“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要死了,我不想她死,我要救她。”  “X组织已经打过来了,STM大楼已经被锁定,随时都有轰炸的危险,我不许你这么冒险。”抓住他的手加了力道,少年别开脸,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沉默下来。魏影以为他被自己说服,松了力道,身边的人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往外面跑去。  三天前,X组织接到消息,STM受国际联合环境卫生组织委托,负责开辟时间通道,从源头解决资源枯竭,环境恶化的项目,代号为“STM计划”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下令派遣就近的基地分部攻入M城,直捣STM大楼,搜寻该机密文件。  M城守卫充足,已经与武、装分子胶着多日。方南苏跑出居民楼,就在一片枪林弹雨中,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正准备有进一步的动作,抬头就看见对着自己的三把□□。  三人中的那个高个儿男人用枪抵着他的额头,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城里打起来了,逃难,路过。”少年捏紧拳头,控制住自己有些颤巍巍的手,脸上的表情很慌乱,眼神四处躲闪,看起来害怕极了。  他只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被家里人宠坏了,头一次见到这么真枪实弹的场面,被吓蒙了。  他的表现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他们放下□□,高个子指挥者其中一人靠近他,准备将他弄晕后绑起来,作为人质。  方南苏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慌乱背后一双深沉地眼,紧紧地锁定他们的方位,计算着此时动手,在保命的前提下,成功逃掉的几率有多少。  那人拿出一针试剂,冲他看似亲和的笑了笑。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默默开始倒数。  三……二……  “一。”  然而,那声“一”尚未出口,几声枪响,身前的三人已经倒下。  他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魏影举着□□,枪口朝上,拽拽的吹了一口气,冲着他眨眨眼。  方南苏看着他,“噗嗤”笑出了声。  “你怎么来了?”  魏影微微笑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见他平安无事,才开口道:“我不来,你就要挂掉了。”  他歪歪脑袋,不服气,周围枪声依旧,他们中间却无一丝慌乱和退却,“我算过了,至少有四成机会脱身。”说得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却又别扭的转移话题,他瞧了眼魏影手中的枪,“哪儿来的?”  “捡的。”  他应了声“好”,继续往前走,后面的尾巴却是跟了上来。被他拦住,“你做什么?”  “跟着你。”魏影这句话说得毫不含糊。  “太危险,你回去。”  两个大男孩大喇喇的站在街口,方南苏将他往后推了一把,“我去意已决,别再搭上一个你。”  只是对方也同样固执,他上前一步,晃了晃手中的武器,“我保护你啊。”  阴沉沉的天,硝烟四起,像被掐住了脖子,透不过气。站在街口的少年们相视一笑,一瞬间,隐约可见守得云开。  越靠近STM大楼,守军越多。  组织内部核心成员已经被紧急转移,只是那些来不及替换掉程序的设备,指示灯闪烁着,显示正常状态。  他们潜入所属的三号实验室,作为核心成员,他们可以刷脸进入最里间的实验室。方南苏停在操作台前方,努力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动作。魏影警惕着四周,四处巡视。不时回头问他,“你好了没?”  “唔……我再想想……”  少年调整程序内容,输入一段操作代码,在最终的选项面前,按下最靠左的绿色按钮,屏幕一闪,显示操作错误,重新回到启动页面。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接连试了好久个按键,全都显示错误。  他有些急躁的跺跺脚,单键试验完毕,他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试了一组组合键。  魏影再次凑过来,“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放着我……来……”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已经直直的倒下,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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