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幽月知晓她话里的意思,前几日她那阿爹还将她单独叫至书房,说是要帮她谋划一门好亲事,那时她还同阿爹嘴上应好。  可这才过了几日,她便做出如此无颜之事来,着实好生伤了阿爹的一番苦心了。  “我知晓的,阿姐。”    马车在杨府门口稳稳的停下,杨家管家出来迎接,“老爷,您回来了。”    一下了马车,杨幽晗便远远看见在里头探首探脑的秋姨娘。    见他们一行人脸色都不好,秋姨娘忙迎了出来,“老爷,你们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大家的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    杨康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秋姨娘不安分的手立马又缩了回去。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幽月今日能做出这般事来,必定有人在背后怂恿,除了她生母外,他倒是再想不出其他人选来了。    “都跟我到书房。”杨康径直往里而去。    杨幽月正要随后,却被秋姨娘拉住,“怎么样,阿娘嘱咐的事,成了吗?”  杨幽月抿唇,脸色却是白了几分,怔怔道,“成是成了,可女儿却是悔了。”    秋姨娘一听事成,哪还有心思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是开心地绞着手帕,再次确认道,“这么说阿娘将要成为未来皇上的岳母了。”    “阿娘……”杨幽月皱眉喊道,未来国母又怎么样,她这一辈子的幸福算是全搭进去了。    秋姨娘见她面色难看,又看了眼里头走远的几人,以为是杨康顽固,觉得幽月晚上这一举措丢了杨家脸面,如今正在气头上。  思至此,她忙宽慰杨幽月道,“你爹的脾气,阿娘还是了解的,他气几天就没事了,等你嫁人时,他难过还来不及,你现在进去只要好生听他训着,莫要顶嘴,久了他自然就自觉无趣了。”    杨幽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稔却又陌生的妇人,她以前一直觉得她阿娘是手段高明之人,今晚才突然惊觉原来阿娘不过是个目光短浅,拘泥于荣华富贵,耍的也只是小聪明的人。    杨幽晗都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她那大将军爹爹戎马一生,玩的是兵书谋略,又怎么会想不明白事情的曲直。  当下,杨幽月便不愿再和眼前的母亲多做解释,只是白着脸色往书房快步而去。    秋姨娘站在庭下,眯着眼看向往里走的人影,有些咬牙切齿道,“这丫头才刚刚攀上高枝,就开始嫌弃起我这个阿娘来了,死没良心的。”  随即又对身边的心腹丫鬟小声嘱咐道,“小姐说得不清不楚的,你派人去查查,今日宫里都出了什么事?”  言罢,她也提着裙子,忙不迭地往书房而去,她得赶紧去看看情况,必要时候也好帮衬上几句话。    秋姨娘赶到时,见杨幽晗和杨钧兄妹都候在门外,当下她便觉得事情是真的严重了,书房的门紧闭得死死的。    “哐当——”一声,里面杯子清脆的碎声,随之而来的是杨康拔高的声调,语气里恨铁不成钢,“你太让阿爹失望了!”  紧接着是杨幽月的哭泣声,“阿爹,女儿知错了,阿爹,你别生气了……”    杨幽月自从在宫里见到轩辕宇对自己的态度,嫌恶,弃之如敝履,她便明白了她这步棋走岔了,可她依旧是真的喜欢轩辕宇,她能怎么办……    杨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二女儿,却再无力斥责下去,“出去吧,将你阿姐叫进来。”    “是。”杨幽月咬唇,重重地对着杨康叩了一下头。    杨康望着那道身影出去将门带上后,忽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若不是幽晗进门后唤他回神,他的神思怕是不知道会飘到哪去了。    “阿爹。”杨幽晗进屋后,望见满地的碎片,便跪了下来,他们这些做儿女的真是不孝,阿爹这般年纪了,本该让他颐养天伦,享受含饴弄孙的老来闲乐,可现如今她们却是反倒让他操心了。    杨康轻叹,“你比你妹妹聪慧,今晚的情形,爹也看出了七八分,这天下未来怕还是会教轩辕宸拿了去,爹只求你一件事。”    言至此,杨康便有要跪在她面前的起势,杨幽晗心里一惊,忙起身将人给轻扶回椅子上坐着,“阿爹,你这是要折煞女儿,有什么事你坐下说便是,女儿应了就是。”    杨康拍了拍她的手,才缓缓说道,“爹要你将来在轩辕宸面前,护你妹妹周全”  皇权之争,脚下哪能不踩着血骨,他知晓败者为寇,也不求能护下幽月的夫君,可幽月是他的女儿,他却不能不为她考量。    杨幽晗自小便在兵法里打转,虽然权谋上不比兄长杨钧来得深沉,可多少也懂些。  自杨康叫她单独进来后,她便已经猜到了接下来阿爹要和自己说的话了;定定思量了许久,她才道:“阿爹,我尽力便是了。”    “好,好,有你这句话,爹就安心了。”杨康连连点头,一晚上下来声音竟沧桑了好几分,沉声又道,“夜已深了,你出去后,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爹晚些再回房。”    杨幽晗抿唇,自知多劝无益,便退出书房,扬声道,“都散了吧,阿爹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秋姨娘一闻讯,便急着拖杨幽月回去将今晚的事情问个清楚。    见她们走远了,杨幽晗才下了台阶,迎上杨钧,“哥哥,边走边说。”    “阿爹怎么样了?”    “不好。”杨幽晗摇了摇头,如何能好,今晚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毁了名节,一个自有决断,竟都稀里糊涂地便被赐了婚,一入宫门深似海,是将他打个措手不及了。    “哥哥,阿爹让我告诉你,不必在意杨家,搏你想搏的,未来的杨家还要靠你照拂了。”    此言一出,杨钧心里已如一汪静水,清如明镜。  “嗯,我送你回房。”    杨幽晗也不愿多过问杨钧的想法,他们几个兄妹早就都有了自己的答案,多问无益。    皇宫里。    轩辕朗今晚在淑妃宫里歇息,可却到了丑时都还未能掌灯歇息。    轩辕朗轻咬了口淑妃为他备好的糕点,细细品味了许久,才回过头来问底下跪着的宦官,“皇后还没走吗?”    宦官的头又低了几分,尖声答道:“回皇上的话,是的,娘娘说见不到您,今晚就一直跪着。”    “那就告诉她,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吧。”  轩辕朗薄凉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淑妃倒茶的手顿了顿,落在轩辕朗的眼里,只听闻他轻声问道,“爱妃是不是也觉得朕是个无情之人。”    淑妃将茶倒好,端着轩辕朗手里后,才坐下道,“这倒没有,臣妾只是觉得姐姐也是为了太子的事才这般拂了圣上的意,圣上为何不听一听,或许姐姐是真有要事?”    轩辕朗静了几秒后,才缓缓道,“她能说些什么,无非还是那些太子是被冤枉的,不能禁足之类的话,朕不想听。”  “倒是爱妃你怎么不趁这个时候为宸儿说说好话?”    淑妃一笑,只是淡淡道,“宸儿和我一样,性子淡薄,不喜与人争抢,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离开他那一方小天地的;既然如此,臣妾为何要扰了他的清净日子。”  “臣妾膝下无子,和宸儿却胜过血浓于水,只要圣上日后能宽厚他一生,臣妾也就放心了。”    轩辕朗先是一怔,似是没有料到淑妃的回答是这般,随后朗声大笑,“爱妃啊,你可比她们聪明多了,罢了,歇息吧。”    皇后跪在庭外的青板石上,夜色渐深,夜里的沁骨寒意和青板石透入膝盖的冰凉,却全远不及让她眼睁睁看着她依仗一生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安歇要来得心寒。    入宫前,爹爹便和她说过,帝王无情,她要做好把一辈子的幸福都赔进去的准备。一开始,她如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自觉自己有一定的觉悟了,肯定不会被伤害到的。    可入了宫后,起初轩辕朗对她是处处体贴,日子久了,她竟生出了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只属于她一人的错觉,竟开始艳羡起平常百姓家举案齐眉一双人的普通日子来。    可这是她的恍惚,却不是轩辕朗的。    没过几年,轩辕朗便已经广开六宫,妃子宠姬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里送,作为一国之母的她,却还要强忍笑意,故作大度,好生待着这些新纳的妃子,尽一个一国之母所该尽的义务。    她渐渐开始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深意。    她开始只想要坐稳皇后这个位置,她终归是摈弃了情,摈弃了良心,摈弃了许多她曾一度珍视的东西,可不就是赔了一辈子的幸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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