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浦与冷霜霜的关系一日千里,到了近来,已是情深意浓,无所不至。    这日,陆青浦接了冷霜霜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又在楼外的月台点了西餐吃。    冷霜霜用胳膊撑着左颊,右手翘着兰花指,捏了柄小铁勺,慢慢地舀着面前的咖啡。    陆青浦见她没吃几口东西,便问:“怎么,不合胃口?”    冷霜霜摇摇头道:“倒不是,只是霜霜在想,陆公子你买了我一整日的出街钟,等用完饭,我们去做什么呢?”    陆青浦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计划,不过随兴所至,要不咱去南郊看跑马?”    冷霜霜笑道:“我呀,最多买买跑马票,看跑马却不喜欢,况且这日头太晒,去一趟南郊,非得晒脱了皮。”    陆青浦伸手捏了把她雪白的脸颊,谄媚道:“也是,把你这花容月貌晒坏了,可不成了我的罪过……那我们去逛洋行,给你置办点东西如何?”    冷霜霜扭过脸,忍着笑意道:“洋行虽然是个好去处,可我不敢让陆公子再破费……”    陆青浦便更加心池荡漾起来,道:“为美人消财,我心甘情愿。”说着,又要去抓她白藕似的胳膊。    “好好说话,总动手动脚做什么?”冷霜霜将手往怀里一躲,娇媚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霜霜也算半个电影迷,上次听陆公子说府上有许多电影杂志,还有放电影的匣子,霜霜可有幸能去府上瞻仰瞻仰?”    陆青浦一听她想去他家,却有些为难。别的倒好说,只怕被他老头子看到自己带了个交际花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通臭骂。    冷霜霜见他半天不言语,道:“怎么,霜霜让陆公子为难了?”    陆青浦闷声不吭,冷霜霜脸上渐渐失落下来,冷冷道:“知道了,霜霜这般身份下九流的人,怎么配入副督军的府上,辱了督军家的门楣,既然如此,陆公子还是将霜霜送回仙乐门算了。”    陆青浦见她不高兴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想起他父亲今日去了城外练兵,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便道:“怎么会,我只是刚从家里出来,如今又要回去,觉得没意思罢了,既然你想去,我带你去便是。”    冷霜霜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陆家的大宅的门外,坐镇着两尊比人还高的石狮子,雕刻得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两个穿着金纽扣制服的门卫见陆青浦的汽车,忙推门放行。    汽车一路往里开去,道路两旁都摆着各式珍贵的盆景,枝展叶舒、亭亭如盖,似乎刚有下人新洒了一遍水,更显得苍劲茂盛了。    等到了正院前的敞地上,只见一口巨大的喷泉,“哗啦啦”地撒着几丈高的水帘,阳光下折射着金光。    冷霜霜坐在车内,看着喷泉下映出几道小小的彩虹,微微发怔。    “霜霜……”只闻一声轻唤,冷霜霜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陆青浦朝她伸着一只手,道,“你怎么了,不下车嘛?”    冷霜霜脸色一红,忙搭上陆青浦的手,款款下车。陆青浦领着她穿过几重游廊,一直走到后院。陆青浦虽知道他父亲此刻并不在家,却总是提心吊胆地左顾右盼。而冷霜霜一路看着这威严气派的副督军府,心里已然“砰砰”直跳,不由得心向往之。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走了许多路,终于到了陆青浦住的院子。那是一幢中西合璧的楼房,里面的陈设淡雅古朴,却也到处搁置着新鲜的玩意儿,一望便知这陆青浦是个好玩之人。     陆青浦领着冷霜霜去了他的书房,那书房三面皆是书橱,除了各色书籍杂志,也有一些古香古色的摆设,冷霜霜扫视了一圈,笑道:“想不到,陆公子还是个用功好学之人呢。”    陆青浦往椅子上一坐,一双脚搁在案上摇晃着,笑道:“你别笑话我了,这都是我那老爹用来装点门面的,上面的书我可一本都没看全过。”    他说着,往东面的书橱一指,道:“喏,你要看的杂志全在那儿了,里面还有好些外国杂志,上面的图画很是好看,可惜那些外文字儿我一个懂看不懂。”    陆青浦说着,只听一阵咯噔咯噔的高跟皮鞋声,冷霜霜已经抱了几本杂志过来翻阅。    陆青浦见她半晌儿不说话,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冷霜霜头也不抬地道:“没什么,这篇文章,刚好是写那许蓉儿的,写得倒是不错。”    “许蓉儿?”陆青浦凑过去道,“那是什么人?”    冷霜霜咯咯一笑,道:“陆公子这么个时髦人儿,竟会不知道许蓉儿的?    只见画报上,一个烫着手推波浪纹式卷发的美人儿,穿着最时兴的洋装,搔首弄姿,陆青浦看了一会儿,道:“这人看着怎么有几分眼熟?”    冷霜霜便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戳,道:“呆子,我们方才看的电影,就是她演的。”    陆青浦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是她呀!”    “陆公子刚从北方来,也难怪不熟悉,这许蓉儿近来的势头可是劲得很,半年前还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如今一跃就成了新晋的女明星了,连着好几部知名的电影片子,都是她主演的哩!”    陆青浦看看杂志上的图片,又看看她,调笑道:“怎么,你也想做女明星?”    冷霜霜一手卷着自己的长发,似笑非笑地将身子一扭,道:“霜霜哪有这个命……”    这书房里只有一椅一案,陆青浦见冷霜霜站了许久,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怀里一拽,搂着她笑嘻嘻地道:“我看呀,你也不比她差……”    两人在书房里咕咕哝哝,正耳鬓厮磨之际,忽闻门外一阵急切的喊声:“少爷,少爷!”    陆青浦一听,是自己的门房的听差。    “好个没眼力的东西……”陆青浦暗自咒骂,恼火喊道,“什么事儿?”    那听差先是一愣,随即压低了声音战战兢兢道:“少爷,老爷……老爷他回来了!”    陆青浦这一排屋宇,并列着两个院子,他与她五姐分住两头,中间由一扇海棠叶式的拱门连通着。陆青浦带着冷霜霜,穿过拱门一路急匆匆来到他五姐处。    陆青浦一踏入陆青沐的屋子,便扯开嗓子大喊:“五姐!五姐!”    只听楼上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石榴红丝缎绣花旗袍的女子拾级而下,脸上薄施粉黛,眉眼与陆青浦有些相像。    陆德全此番来宁州赴任,只带了部分家眷过来,除了几个受宠的小姨太太们,便是陆青浦与五女这对姐弟。五女名为陆青沐,与陆青浦乃是一母同胞,陆德全虽然女儿众多,但爱屋及乌,对这个五女自然偏宠些,且这五女婿是自己军中的得力干将,陆德全不忍心他们夫妻分离,便独独将这个女儿一并带在身边。    陆青沐站在楼梯口,有些不耐烦地道:“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呢,我这儿正在上课呢!”    “五姐,你又在倒腾什么课呀?”    “大提琴课,我好不容易请来的洋老师……”    “得了五姐,你呀最会一时兴起,用不了几天就搁置一旁,我劝你呀还是别白费这个钱了。”    陆青沐瞪了他一眼,道:“好你个小崽子,竟敢教训起姐姐来。”    陆青浦一脸笑得乖张,道:“不扯别的了,五姐,你可得帮帮我!”    “怎么,你又闯什么祸了?”    陆青浦往身后一看,谄笑道:“五姐,我带了个朋友回来玩儿,可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指不定又拿着马鞭要打我……所以若父亲待会儿问起来,你就说是她是你的朋友可好。”    陆青沐往他身后一看,只见一个娇艳的女郎聘婷而立。    “这位小姐是?”    “她姓冷……”陆青浦仿佛有写不好意思,附身在她耳旁轻语了几句。    陆青沐听完,倒是真有些生气:“好你个这混小子,正经事儿不学,这些花花肠子倒学得快,我看呀你就得挨一顿父亲的鞭子可好!”    “五姐……”陆青浦索性撒起娇来,“咱们可是一母同胞啊,你不帮,我谁帮我呀!”    陆青沐抿着嘴,似笑非笑。    陆青浦凑上前,替她又是捶背又是揉肩:“小弟知道,五姐最是心疼我了,怎么会舍得我挨骂挨打!”    陆青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啦好啦,下不为例。”    陆青浦高兴道:“谢谢五姐!谢谢五姐!”    冷霜霜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陆青浦折回到她面前。    “霜霜,你先在这儿委屈一下,等我父亲出门了,我五姐会安排车子送你回去。”    冷霜霜淡淡一笑:“陆公子请自便。”    陆青浦走后,陆青沐又打量了几眼冷霜霜,道:“我楼上正在上课,冷小姐也请自便。”    冷霜霜点了点头,陆青沐便又“噔噔噔”地上了楼。    二楼的招待室里,一位金发碧眼的洋老师问道:“五小姐有客人?”    陆青沐轻蔑一笑,道:“不算什么客人,不过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后院的游廊里,陆青浦一路往外走着,行色匆匆之际,忽闻一声“站住”,正是他父亲的声音。    陆青浦缩住了脚步,心中暗叹一声“不好!”    陆德全走到他面前,问道:“这一程子,你在忙什么呢?”    陆青浦便道:“没忙什么,不就是上学么。”    “上学?”陆德全冷笑一声,“听账房说,你最近在公帐上支了不少钱,你上个学,哪里要这么多花销?”    陆青浦撇撇嘴道:“不就花点钱么父亲怎么斤斤计较起来,咱家又不是没有钱。”    “你……”陆德全被他气的一噎,“你若把钱用在正途上,花多少子儿我都不会心疼,怕就怕你拿着钱出去荒唐!”    “我没荒唐!”    陆德全深吐一口气,对着这个儿子来来回回地踱步,终于问道:“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陆青浦一阵心虚,但还是正色道:“父亲听错了,那是五姐的客人,我正要出门呢,怎么会请了客人到家里来。”    陆德全狐疑地看了他几眼,道:“出门?今天礼拜六,也不用上课,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和几个朋友,组了个读书会,约好了这个时辰去参会呢。”陆青浦随口扯道。    “读书会?”陆德全冷笑了一声,“什么读书会?不会是和一班狐朋狗友组了个俱乐部玩乐吧?”    陆青浦便笑道:“怎么会,父亲,你就算不信我,宁华大学里可都是些年少英才,去哪里找什么狐朋狗友。”    陆德全虽然将信将疑,但儿子肯上进,心里到底还是高兴,哼笑一声道:“给你修了一整屋子的书橱,也不见得你看几本,倒跑到外面搞什么读书会了,我看有机会把你那些读书会的朋友也请到家里来,也好让我瞧瞧。”    “好,好……”陆青浦敷衍道。    陆德全这才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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