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刚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全黑了,风吹在脸上隐隐有些刺痛。屋子里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房间里安静的可怕。萦绕在鼻尖的是淡淡的药味,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被子,睡梦中还时不时地咳嗽着。陆珩推门进来看见窗户大开又是一阵恼怒,将守在床榻旁的小丫鬟硬生生吓醒了。  “谁教你开着窗户的!”  那小丫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哪里能够应付陆珩的怒火,只是一个劲儿的磕着头说道:“公子恕罪,奴婢确实是将窗户关了的呀。”流出的泪糊了脸上的妆容,看起来实在难看的紧。陆珩有些受不了这小丫鬟的哭声,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你确实将窗户关了?”  小丫鬟如蒙大赦,磕头磕得更加卖力生怕陆珩不信她,“回公子,奴婢不敢说谎。”  陆珩瞪了小丫鬟一眼,说道:“还不将窗户关了。”说完又退了出去,“闻四,出来。”  一名灰衣少年从院中的树梢跳下来,“主子。”  “查一查今日有谁靠近过这间厢房。”  闻四得令,一瞬间又消失了。  陆珩这才转身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眸,两步走到床边说道:“你醒了。”  言绥经这一病本就孱弱的身体变得更加的虚弱,仿佛一阵风过来就吹倒了,陆珩看得心惊。  “这是哪里?”  “双安镇。你病倒了,就近在这里找个大夫也好顺便修整一下。”  言绥感觉有些凉意,忍不住瑟缩一下,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双安镇,可是快到幽州的那个双安镇?”  他紧抿着双唇,没有想过她的身体如此的虚弱,心中一阵郁结,初时听闻她是在幽州被白祁救回去的,却没有想过她当时的情况是有多凶险。又该有多庆幸她还活着,直到他遇见她依旧是好好的存留在世间。  “此地距离幽州不过半日车程,你大可安心养病,待你好转再走,不急的。”陆珩温言说道,让刚进门的闻一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他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温言细语过,他可以狠戾无情也可以玩世不恭却从不曾对人这般模样。  “闻一,你买的东西呢?”  闻言闻一赶紧将怀中的狐皮斗篷递给陆珩,那是上好的雪狐皮,通身白色无一丝杂质,言绥看见那斗篷时眼神一黯。将斗篷给她盖上,陆珩又倒了盏热茶递给言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已经做过许多次,再一次将闻一给刺激的不行。  正在此时,闻四慢吞吞的从门外进来,瞅了闻一一眼毫不吝啬的给了个白眼,说道:“主子,晚间的时候有一队人马进城,其中有一侍女接近过这里。”抬头看了眼坐在床沿的陆珩掩下眼中的惊讶,“是樊烈的人。”  陆珩冷笑一声,不以为意,“若不是我有意露出行踪,他如何能找得到我。”  扫了一眼言绥平静的脸庞,陆珩却不觉得奇怪,若真是如他想象那般,她既然选择回来便证明她的身份是无人知晓的。毕竟。。。。。。在西北,曾是言氏的天下。  叮嘱一番,言绥撑不住又睡下了,陆珩回到自己房间,见紧闭的窗户大开,一只苍鹰站在窗棂处正转动着它的眼睛,那鹰仿佛是认识陆珩一般,不停的抬起脚。陆珩走过去从那鹰的脚掌中抽出一张纸条,看过之后点燃烧毁,脸上全是沉重之色。  翌日,天光大亮,言绥醒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初刻,依旧是觉得刺骨的凉。不禁觉得无奈,曾经这样的天气穿着单衣也是无甚感觉的,哪像如今,盖着不能再厚的被子也是一片寒凉。  “姑娘,你醒啦!”言绥看向那个喜形于色的小女孩,她并不认识她,想来是陆珩找的临时丫鬟。  那小姑娘急忙走到床边将手中的玉色锦缎汤婆子递给言绥,“小姐暖暖手吧。之前奴婢摸着小姐的手很凉呢,还好昨天闻一大哥买了汤婆子。”  “你替我找身衣裳吧,”言绥身上穿着锦缎做成的寝衣,她向来习惯了穿戴整齐,似昨日那般在众多人面前衣衫不整实在是她不能接受的。小姑娘似乎很高兴,甜甜的应了,转过头翻找着昨日闻一拿过来的东西,果不其然在最下边的最大的包袱里找到了一身月白色拽地裙,衣服上绣着的白玉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小姑娘一边惊叹一边眉开眼笑地说:“小姐长得好看,就是适合这样的衣服。”  在小姑娘的帮助下,言绥换好衣服,披上狐皮斗篷,因着身体孱弱,看上去好似遗世独立的玉兰花高洁却也脆弱,袅袅婷婷的身姿引得不少人侧目。问清了陆珩的房间,言绥直接推门进去,不想陆珩房里还有其他人。他坐在桌旁手持香茗,好不惬意,而在他身前半跪着一女子,看上去有些焦急的样子。见到言绥,那女子眼里闪过惊艳,开口问道:“敢问世子,这位是?”  陆珩冷笑一声,“樊将军府上的人就是这般的规矩么,她是谁是你能问的么?”  那女子低下头,冷静的开口道:”世子恕罪,凝香受将军的吩咐前来伺候世子,自然是要熟悉世子的身边人了。”  言绥就在一旁听着,憋着笑,敢情着还没到呢,倒是安排的挺周全。陆珩自是看见言绥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心中的不快也消了大半,拉着言绥的手,以及其亲昵的样子将她安置在身旁。  “这位姐姐,你是世子的府中人么?”西北民风开放,为了好听顾面子也称府中的妾侍为府中人,言绥自幼在西北长大如何不知这府中人是何意,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眼里的妒意言绥觉得有些好笑,挑眉道:“姑娘的眼神有些不好使啊。”也不做解释,单是那言语间的寒意便足够立威了。  陆珩黑着脸,自然的牵过言绥的手说道:“你回去告诉樊烈让他安心等着本世子吧,至于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当得起你一声世子妃。下次出门记得带上你的眼珠子。”那声音冰冷的好似淬了毒。  凝香被陆珩粗暴的打发走了,看向言绥的目光却不复寒冷,有了些许暖意。  “可好些了,还觉得冷么?”  言绥摇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突然说道:“你不怕你远在京城的父王被你气死么?”  “堂堂安王世子,竟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未婚妻?”  “有何难,来路不明,那便捏造一个比真实身份更真实的身份,这于我来说并不难。”  冰冷的手指在脸上来回抚摸,让言绥极为不适,拍开陆珩不安分的手,冷声道:“我来不过是告诉你一下,别太早进幽州城,我还有事要办,或者你可以先行而去。”  陆珩嗤笑一声,“阿绥,你明知我不会丢下你的。那便停留几日吧。”  “听说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你可受的住?”言绥睨了陆珩一眼,心中不满她把自己当作了易碎的瓷娃娃。却也无可奈何,她的确是受不住的。  言绥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带着小丫鬟回到自己的房间缩在棉被堆里发出一声谓叹。看着忙忙碌碌的小丫鬟,言绥来了兴趣问道:“你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唤天心。”回身半蹲行礼,低着头露出纤细的颈脖,那模样让言绥觉得极其熟悉。  “你认识碧心么?”  天心摇摇头,睁着懵懂的眼睛看向言绥,言绥突然释怀地笑了,拍拍小姑娘的头说道:“没事儿,我就是问问。”  看着言绥难得露出的笑容,天心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再也容不下其他,也跟着笑了。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斟酌着问道:“姑娘说的碧心姐姐是服侍过姑娘的人么?”  言绥看向窗外西沉的太阳,惆怅爬满她的面容,“嗯,是啊。”  天心忽然笑了,“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姐姐,不然姑娘哪里会如此怀念呢。”  言绥也笑了,“是啊,她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呢。”只不过就是太傻了,傻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宁愿委身于蛮子也要为她谋得一线生机。  “天心,你家是双安镇的么?”  “是啊,那日我在城外被人贩子抓着,要将我卖到青楼,是姑娘救了我呢。”  “那你知道流云庄么?”  天心身形突然顿住,声音有些颤抖,“姑娘,你问流云庄干什么,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别怕,我只是要你帮我送个信罢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言绥握住她的手,刺骨的凉意让天心瑟缩了一下,心中有些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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