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轻师承云梦赤霞散人,十六岁便出山了,出山后的一年多时间都在云梦附近游历驱魔,出山后的第二年夏天,她在洞庭湖治了几只水鬼,却发现水鬼数量远不止这几只,且闹水鬼的起因颇有疑点,似是有人在上游故意施邪术所致,她便追踪着线索,一路到了湘西。    叶云亲不久后来到了个崇山峻岭连绵不绝的地方,崎岖的道路越走越险,在一个三面都是高山的环形山坳里,叶云轻彻底迷路了。    眼见太阳就要落山,而天边一排壮阔的乌云被风吹着朝这边卷来,叶云轻慌手慌脚地找了个山洞,准备将此地当做避雨和过夜之所。    山洞入口较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沿着往里走了六七尺后竟豁然开阔。    借着洞口洒进的光线,叶云轻看到有个人影蹲在角落里。    “谁?”对方因不速之客闯入有些紧张,在看清叶云轻的脸之后舒了口气。    叶云轻也仔细辨认眼前的女孩,约莫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级,身着苗族服饰,大眼睛楚楚动人,脸上露出些许羞涩的笑意。    “你也是来躲雨的吗?”叶云轻友善地笑了笑,“你是苗族人?”    女孩笑着点点头,随后有些好奇地看着叶云轻:“这一带地势险恶,很少有外族人出现,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家就更少了。”    “你也很漂亮。”叶云轻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拍拍地上的灰,席地而坐,自我介绍道,“我叫叶云轻,是偶然途径此地的,你呢?”    “叫我阿鹭好了。”阿鹭说完继续埋头捣鼓手里的打火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叶云轻看她身前堆了一圈树枝,显然是用来生火的,道:“不用那么麻烦。”    阿鹭抬头,看见叶云轻两指并拢对着一堆树枝就那么一比划,树枝竟自己燃烧起火苗。    “原来你也是巫师,你可真厉害!”阿鹭目露崇拜的神采,“你能帮帮我们村子吗?最近发生很多怪事,好多人都死了,而村里唯一的巫师,也就是我娘,两年前就去世了,我虽然继承了她的位置,但我在巫术上经验尚浅,没见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次出来就是想去山下的村寨请个厉害的巫师帮帮我们村子。”    “我不是巫师,我是驱魔人,不过也可以帮你。”叶云轻有些凝重地皱起眉,“你所说的山下的村寨,我昨日经过时已经没有人留守了,似乎是由于什么突发的原因村民都紧急撤离了村子。你们这一带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映着火光,阿鹭眼中放佛有泪光闪动:“是僵尸,有很多的僵尸,但并不像是普通的僵尸……”    一声响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阿鹭被吓得不轻,手捂着耳朵好一会才缓过神。    洞外开始电闪雷鸣,淅淅沥沥的漂泊大雨倾泄而下。    “你可以离我近点吗?我、我从小就很怕打雷。”阿鹭小声道,“而且娘死的那晚,雷声响了一晚。”    叶云轻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巫师,心下可怜她,便靠过去挨着阿鹭坐下,阿鹭抱着膝盖,小心翼翼地拉着叶云轻衣袖一角,放佛那样做会更有安全感。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雷雨天,娘都会唱歌安抚我。”阿鹭可怜兮兮的看着叶云轻。    叶云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道:“阿鹭,我们俩怎么说也只是初次见面,你不能别对我要求太多吧……”    “求你了,唱歌给我听吧,随便唱什么歌都行,我的心脏都被雷声吓得跳出来了。”阿鹭一手按着胸口,一手紧紧捏着叶云轻的手臂。    叶云轻心道,竟会有比自己还擅长自来熟的人,“雷声这么大,你能听得清什么?”    阿鹭忙道:“能听清的,能听清的,求你嘛。”    叶云亲实在拗不过她,努力回忆着印象中听过的歌谣,她本就是师父养大,师父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她唱歌?叶云轻好不容易想起有一次在溪水边听见洗衣妇女唱的歌,断断续续地唱起来,唱着唱着难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听了好一会儿,阿鹭慢慢平复了呼吸,她真诚地道:“谢谢你,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我的心现在平静多了。”    叶云轻道:“什么叫怪怪的,我平时唱歌的挺好听的,太长时间没唱了有点不熟练而已。”    “可是你有些音……”阿鹭正想接着说什么,叶云轻却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随后警戒地看向洞口,阿鹭也学着她看去。    雨中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急速而稳定的靠近洞口。    阿鹭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个雕刻着奇怪图腾的小盒子,打开盒盖,里面竟是各种活虫在蠕动。    叶云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阿鹭认真道:“这些是蛊虫,都有剧毒的哦,待会可以防身嘛。”    叶云轻将阿鹭拿盒子的手推远了些,道:“有我在,哪里需要你的小虫?你待会别误伤我,快收起来!”    被鄙视的阿鹭噘着嘴将盒子收起,“我蛊术很厉害的好不好。”    那是叶云轻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苗疆的蛊术。    不多时,一个黑影“嗖”的冲入洞内,来者在看到叶云轻二人后似乎也愣了愣,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几缕黑发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神,略显陈旧的灰色衣衫,有几处磨破的痕迹,看得出穿衣之人曾经历风尘仆仆的行路。阿鹭因他肃然的气势有些害怕,瑟缩到叶云轻身后,只伸出半个头观望。    叶云轻看他穿过大雨而来,从头到脚却并没有沾上很多雨水,便知此人内力不浅。    “我只是想进来避雨,无意打扰两位。”他说着抬起头,露出微微上挑的凤眼,清俊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笑意。    叶云亲听见身后的阿鹭轻声呢喃道:“好俊的人。”    那便是五年前,叶云轻、阿鹭,以及南玥的第一次见面。    是了,南玥除了小时候曾从母亲那里学过一些蛊术,他身边还曾有阿鹭这么个懂得苗疆巫术和蛊术的人,阿鹭虽然实力也不算强,但家中却有着各类详细记载苗疆巫蛊术的书籍,南玥通过阿鹭这条线掌握厉害的苗疆巫蛊术也是说得通的。    “叶姑娘?”    叶云轻从往事中抽回思绪,一旁的水成碧将手中的瓷杯递给她:“奔波了一整天,喝点茶解解渴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水成碧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叶云轻都有点怀疑方才树林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关于背叛的恶梦。叶云轻完全看不出水成碧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天性泰然,是心中已有对策,还是实际上无论什么事都根本不能在他心里激起一点波澜呢?    回到碧落阁后,水成碧安排了房间给还在昏迷之中的赵书勤和秦延辉,肚子仍有些消化不良天狗也去休息了,此刻只有叶云轻、水成碧和苏枫亭在浮光小榭之中。    夜里的金蔓苔光亮愈盛,水中宛如繁星点点的金光照亮整个浮光小榭,简直是流光溢彩、星华如梦。    清幽的茶香在水中阁楼里弥漫着,叶云轻摩挲着手里水色莹华的瓷杯,茶汤清澈明亮,叶底色绿如玉,可她一点品尝的心思也没有。    苏枫亭沉沉的目光落在叶云轻身上,“南玥设计拿走我们的三样东西,我认为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你从他的举止言行中就没发现一点的蛛丝马迹吗?”    叶云轻道:“要是能及早发现他的目的,就不会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了。”    “南玥同时将我们引入局,心思缜密,且预谋已久,他是有意隐瞒叶姑娘,叶姑娘也是受害人之一,其实不必太自责。”水成碧继续优雅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具,“叶姑娘,你说南玥五年前曾被毁掉真元,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云轻没有直接回答,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喝茶,有酒吗?我想喝酒。”    水成碧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你有何必自寻愁苦。”    “我没有愁,我是开心。”叶云轻道,“终于认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难道不值得喝酒庆祝吗?”    “呵,这种说法倒是有意思。”水成碧道,“那好,我命人给你拿一坛好酒来。”    不多时,一个妩媚多姿的身影踏着满池星光款款而来,她盈步走进浮光小榭,向水成碧行了个礼,正是那只八尾天狐。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小坛酒和酒具。    八尾天狐将酒和酒具放在桌上一一摆好后,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叶云轻一眼,随后不咸不淡道:“老板,这坛‘笑春风’我讨了这么久你都不给,却轻易的就请这位叶姑娘共饮,看来是曼青我做事还不够勤快不得老板的心啊。”    水成碧摇头无奈道:“曼青,你是一天不取笑我就不痛快呀。”    名为曼青的八尾天狐掩嘴轻笑几声,便持着托盘退下了去,临走时又转着眼珠看了叶云轻几眼。    他们主仆二人这番对话下来,叶云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水公子的款待。”    “曼青平日喜欢说笑,叶姑娘别介意。”水成碧将这坛笑春风打开,给叶云轻面前的酒杯满上了酒。    叶云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甘醇而清冽的酒香,舌尖留下一丝柔和的微甜,如初春的百花随着春风飘送出清新甜美的芬芳。    “果然是好酒。”叶云轻放下酒杯,将思绪拉回到五年之前,点点滴滴的往事涌上心头,她缓缓道:“南玥的师父化掉他真元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他几乎丢了半条命,我探过他的脉,体内确实真元尽散,且经脉尽毁,所以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几年内就联通筋脉、恢复功力,甚至相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成碧给自己也倒了杯酒,饮下后回味了片刻,随后道:“通过寻常的修炼方法自是不可能,但旁门左道中短时间内精进功力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也就是大家所说的禁术,而禁术若偏离正轨过多,那便等同于是邪术。”    苏枫亭听了,原本就如寒霜的脸更冷了几分,“世间哪有师父会轻易化掉徒弟的真元,可见五年前南玥必然是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你居然还继续与他为伍?”    水成碧道:“也不能这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姑娘也许是想给南玥一个机会,谁能料到南玥一错再错呢。”    叶云轻对苏枫亭摇了摇头,道:“不,五年前南玥的确做错了事,但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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