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拉开序幕的是一支西域歌女，她们早在半月前就被月曦请到明月楼卖艺，至今生活都很不错。她们的头顶上顶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帽子下还垂着一帘半透明的头纱，若隐若现的纱巾下俏丽的脸庞笼上了一层西域特有的梦幻感。她们身着一袭金色的衣裙，露出了白嫩的肚脐——这在良家人眼中是妖媚是骚气，但在这些客人眼中却是美丽动人。 她们顺着音乐而摆动着柔软的身体，倏尔，乐声毕，这支舞团退了下去。 台下的观众有些茫然，就在这时，一帘白色的带着若隐若现朦胧感的纱布缓缓垂下，遮住了整个唱台。在唱台旁边的蜡烛吹熄过半，顿时，光线变得灰暗，给人营造了一股神秘的气氛。 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是月曦想出来的，事后引起了一阵阵的风波，不少人夸赞此乃新颖，故而有许多人模仿，掀起了一阵热潮。 一乐音在帘后悠悠响起，随后蜡烛按着顺序被一支一支点了起来，刹时，楼内再次恢复光明。古筝的声音传得越来越远，倏尔便消匿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琵琶的声音，悠扬动人。台下的客人无一不沉浸在此美妙之中。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清亮的歌喉婉婉发声。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倏尔，琴弦断振，歌喉断音，帘子缓缓升起，月曦轻步漫前，微微鞠了个躬，台下掌声雷动，一片喝彩声。此时月曦抬起漂亮的眼眸，却瞧见……台下站着的铭晏。他也会意般冲她笑了笑。 月曦退下了，台上的节目还在继续。她将琵琶递给旁边的女子后，径自走向了铭晏处。 “民女参见二皇子。”月曦行礼。 “不必多礼。”铭晏淡笑。 “二皇子请上楼。”月曦领着铭晏上了楼。由于二楼已经被人定满，无奈只能上“闲人勿入”的三楼。这也第一次打破了明月楼的规矩，但……那又何妨？ ——楼主阁 “方才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唱得可真是动人。”铭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而道。 “见笑了。”月曦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但终还是道：“我是青楼女子，二皇子吃惊吗？” “为什么要吃惊？”他看着月曦，话语旦旦。两人对视，月曦倏尔脸红，忙侧过脸，佯装淡定。此时铭晏解释道：“我以为，这不过是一种谋生之路罢了。” 谋生之路……可真累啊……就连走在街上都要忍受他人非议，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月曦沉思不语，半晌才开口：“那日……多亏了皇子出手相救。” “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窗外的月光悄悄透进来，令二人之影朦胧。如同……那晚一般。 “明日便是中秋，不如一起赏月？”月光撒在铭晏脸上，格外迷人，他炯炯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月曦身上。 对啊，明天中秋了呢。 ——长安街道 “想不到，长安的夜市是如此热闹。”月曦的每个晚上几乎都是在楼中度过的，除了悄然透进来的月光，她实在不知道夜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即使是那次出来，也已经三更半夜了。 也许，像她这样的女子，就注定这样吧。 铭晏嘴角扬起一抹笑，对月曦初入世事般的好奇感到有趣：“那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今天，铭晏身旁没有随从。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 “二皇子……”月曦看着月亮，今天她穿的是一袭淡黄仙裙，没有了昔日的妖娆，只是让人沉沦，如同月亮一般，如同黑色中的一束光一般：“你说，明月中真的有嫦娥吗？” “嗯。”铭晏不假思索地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只知晓那是“从前”，那是“传说”，不管如何，也该给自己留个念想，是便是罢。 “那二皇子能和我讲讲嫦娥的故事吗？”月曦只觉唐突，便想收回方才的那话：“抱歉……” 铭晏柔然一笑：“没关系，你若想听，我便讲于你。” 月曦小时候只听母亲讲过一次，还是讲到一半的那种，时隔多年，她也不想去听说书，便落下了个迷。 “从前，有一个骁勇的男子，叫后羿，他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妻子，其名常娥。”他的声音很好听，使得月曦流连：“一日，天上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正在危机之时，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拯救了人们，王母娘娘因此而赏给后羿一颗仙丹，吃了它，便能成仙。可是，后羿不愿与他的妻子分开，便想回到家与妻子一同饮下仙丹。回到家后，后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与嫦娥，并将仙丹交给嫦娥保管。可是，这些话却让心术不正的蓬蒙知晓。一日，待后羿去捕猎后，蓬蒙悄悄潜入嫦娥家中，准备偷取仙丹，却不知无意让嫦娥看见，嫦娥深知自己不敌蓬蒙，无奈下只得吃下仙丹，幽幽而去。” 月曦听得入了神，待铭晏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神，呆呆地问：“那后来呢？” 此时的月曦如同一个孩童一般，让人很是怜爱——却不知，她还有如此一面。 “后来，后羿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伤心欲绝，于是在嫦娥离开的那一天摆出她所爱吃的食物以示思念，也愿嫦娥能够看见他。”铭晏背着手，微笑地看着月曦：“那一日便是八月十五，正是如今的中秋。”铭晏顿了顿：“其实民间关于嫦娥的故事流传不一，这也是其中一个说法。” “可我觉得皇子讲的很是精彩。”月曦不觉开口，这一句，没有经过思考，径脱口而出。若是其他人讲，该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月曦觉得自己很是荒唐——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是个青楼女子，定不可动念！于是她故意扯开方才的那句话，继续问道：“那明月里的嫦娥很孤独吧？” 铭晏抬头望向明月：“她的身旁有一只生生世世陪伴她的玉兔，想必是不孤单的。” 玉兔……它会同后羿一样吗？答案是不会。 明月啊，它不似太阳，耀眼地让人无法直视，它的光温柔，为迷途之人指明方向，偶尔彷徨，亦抬头望向它，它也在看你，它给予你的光啊就是对你心灵的安抚。可月曦也忘了，这世间有太阳，也必须有太阳，太阳与月亮是格格不入的，所以太阳才昼伏而夜退，所以月亮才夜伏而昼退…… 月曦看着铭晏，不禁笑了笑。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中秋这晚，月曦和铭晏待了许久。在那时，他不是皇子，她也不是青楼女子。铭晏同她讲了许许多多她不曾听到的故事，直至三更，才恋恋离去。 此后，铭晏总是会光顾明月楼，为的只是能够看见月曦。而月曦，也每每在约定的时辰淡妆素抹，等待着铭晏。渐渐的，他们都知晓了对方的心意，但却不曾开口。在没打破这一局面时，就好像……世间最亲密的朋友一般。 直至一日，局面终于打破了，他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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