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枝语回了老宅,换了一身衣服,在洗衣板上洗着衣服。    快要迈入冬季,水有些刺骨。    宅子空了不知道多少年,有一股时光的味道。姥姥的母亲在她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就改嫁了,苏华倩直至她去世都没有再见过她。    她将洗净的衣服抖开,晾晒在小院里。    找来一个竹筐,细细的拔去小院里的杂草,看起来没有那么荒凉。    这两天孔栎冬的电话也来的不勤,大约是知道她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    上午她在打扫房间,中午去了离老宅不远的一家面馆,老板年纪很大,看她面生,以为是来旅游的,和她交谈了很久。    她才知道,老人从前是姥姥的邻居,后来才搬到这里来做生意。姥爷的父母亲在姥姥一家举家北上之后也离开了,这座老宅就空了下来。    她不知道姥姥是否知道他们已经搬走,又或者是害怕他们还在这里,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来。    她坐在这间小面馆里,听着旁人说着姥姥姥爷的故事。    中午回房间睡了一觉,就睡在姥姥的卧室里。    她本来还想去姥姥的故居看看,老板却告知她房子早就塌了,当年苏华倩的母亲带着她弟弟改嫁,老房子空了下来,无人居住的房子,再加上年久失修,不久这座小房子就消失在了雨水连绵的江南。    林枝语有些遗憾。    在姥姥的房间,她睡的特别踏实,一连几夜,连梦都不曾做过。    下午的阳光还不错,林枝语搬出了椅子放在院中,坐在椅子上读着姥姥的日记。    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姥姥还记录了北上之后的日记,那么是什么时候这本日记又回了这里呢?    她十分的疑惑,她以为日记本是没有带走的旧物。有一个答案就在心头,呼之欲出。    她匆匆的翻到最后,却看见时间赫然写着四年前,姥爷去世后的半年。    林枝语心跳的有点快,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她巨无遗漏的看着这一页,眼里飘来几个字,姥姥说,一定要撑下去啊。    *    日记让她久久不能平息。    她当即拿出了手机,预订最近的机票,却发现今天已经没有票了。    她订了明早一早的机票。    坐在椅子上,看着熟悉的号码,竟有些不敢拨出,她定了定心神,拨出了号码。    却听见手机机械的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再打依旧如此,反复了几回。    林枝语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拨出了孔栎冬的号码。    很快就接通,“喂 ”,她听见了空旷的回音,心凉了半截,姥姥果然是撑不住了。    “你是不是在医院?”林枝语不和他绕圈。    孔栎冬几夜未眠,声音沙哑的不像话,迟疑了几秒,“嗯。”    林枝语如狂躁的狮子,歇斯底里,“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孔栎冬每次打电话都觉得一片空旷,她还以为每次都找了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她也想起了医生发邮件时的欲言又止,她恨,她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感受到这些异常呢。    连姥姥劝说她来江南也就真的来了。    “枝语,姥姥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这样她怎么安心?”孔栎冬疲惫的揉着额角。    林枝语任由眼泪流淌,说不出一句话。    “姥姥她撑不住了,她很痛苦。”    林枝语挂断了电话,跪在地上。着急的抓过日记本,去看那些跳过的内容。    忽的在某一页停住。    本子上写着:特别的人,永远都特别,无论是生是死。    也是写于姥爷去世后的半年。    苏华倩时隔半个世纪,终于还是回来了这里。    李舒堂的去世,让她苍老了不少,再加上查出来的病,她也想什么都不管了,随他而去。    想一想女儿一家的糟心事,还是硬挺着接手。    哪怕时日不多,这把老骨头还有些利用的价值。    她常常和李舒堂叨念,老头子,你再等等吧,我就快来看你了。    我要等着小树枝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我这个身体呀,你也要争口气多活几日啊。    原来,姥姥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她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特意把日记本留在了这里,开不了口的过往都记在了这里。    这本日记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姥姥离开,却也忍不下心来看姥姥煎熬,姥姥已经为了自己耗尽了生命,就要油尽灯枯。    姥姥说的特别的人,既是姥爷也是她自己。    她看懂了,姥姥想说她还是她,无论是生是死,只要有人记得,她就是特别的。    她敬佩于姥姥的心胸广阔,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心却可以无线宽广。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需要自己去创造。    她反反复复的品读着姥姥的话,这些话有着大智慧。    她坐在灯下,翻来覆去的看着这本日记本,体会姥姥的心境,体会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的。    一夜未眠,本子都有了温热的气息。    *    翌日清晨,林枝语抱着日记本回了A市。    直奔医院病房,医院的消毒水充斥着她的鼻腔,整片整片的白,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站在病房门口迟疑。    楼道内病人护士经过,对这个站在病房门口呆住的人都会多看两眼。    门从里面被打开,谢安章看见林枝语站在门口,楞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老太太,你看谁来了?”说完也不去洗水果了,拉着林枝语走到苏华倩的病床前。    林枝语看着姥姥面色红润,脸上烦着微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上前轻轻地抱住姥姥,把头埋在姥姥的肩上,破涕为笑。    她差点以为自己见不着姥姥了。    坐在床边才看见孔栎冬睡在病房里靠墙的床上,林枝语拿手指指他。    谢安章会意,“前两天守着姥姥,没怎么睡,今天我来了,换下他,让他别折腾,就睡在病房里了。”    林枝语不知道的是,苏华倩才经过抢救,命悬一线又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姥姥坐了没多久就累了,林枝语把枕头放平,扶着姥姥躺下。    谢安章学校有事,没说上几句话又匆匆的走了。    姥姥很快也睡着。    林枝语走到孔栎冬的床前,他整个人是她没有见过的憔悴,眼下乌青的黑眼圈,还有没来得及刮去的胡渣。    林枝语摸了摸他的胡渣,刚才她进来的动静不小,他都没有醒来,可见是真的累了。    脱下鞋,爬到床上,躺在他的旁边贴着他,手环上他的腰。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林枝语安静的躺着。他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她莫名的心安。    昨天一夜没有睡,她也不困。    从来都是姥姥照顾她,现在姥姥生病了,也应该她照顾照顾姥姥了。    *    姥姥醒来时,孔栎冬已经回家了。    病房里两人睡着不抬舒适,更何况孔栎冬已经接连近几日不曾睡个好觉,她躺在孔栎冬身边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他醒来也就睡不着了,抱着林枝语不松手。    过了很久才在她的颈间叹了一口气,松开她,坐起来。    林枝语推着他走进洗漱间,用眼神示意他收拾收拾自己。    孔栎冬自嘲,这才几天,他的小女友已经受不了他的邋遢了,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都是假的。    他伸了个懒腰,从洗漱间走出来。    林枝语左手拿着他的外套,右手提着他的办公用品,推着他走出病房。    结束哑剧,“你先回家休息一下,这里也住不下两人,记得好好吃饭,我已经给你叫好车了,快去吧爱你么么……”    他注意力都放在最后一句话上了。    坐在车上才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坐上车回家了呢,果然是美色误人。    姥姥躺在床上,林枝语用棉签给她润着嘴唇。    这一觉睡得很长,可能是看见外孙女心里踏实。    谢安章说姥姥今天是抢救后的第二天,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可以走动了,如果一个人不行的话,就去护士站找人帮忙。    姥姥的精神很好,让林枝语明天推她出去在周围转转,在病房里待久了很闷。    晚上,谢安章来送饭,孔栎冬没有来,叶之青和孔国平却来了。    带着大包小包,吃的用的很齐全。    姥姥看见他们未语先笑,笑着让林枝语把她扶了起来。    叶之青赶紧上来,给林之语搭了一把手,“她姥姥,您就躺着就好,不用起来。”    苏华倩拍着叶之青的手,“好孩子,我这躺了两天,骨头都散了,坐起来新鲜一些。”    叶之青点头,“哎,那您累了和我们说。”    林枝语喂姥姥喝了一口水,“你们最近忙着吧,栎冬这孩子也是,没多大的事儿,还把你们叫来了。”    一直静坐的孔国平开口了,“阿姨,您这话说的,咱们关系这么好,来看看您是应该的,您这样说就是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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