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爱情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最美丽、最珍贵的东西；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它的降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来之不易，稍纵即逝。安永城一想起那个春宵一刻的夜晚，想起亲吻肖彤的情景，想起和她躺在一起相伴到黎明的温情时刻会高兴到在睡梦中笑醒。他知道换做几十年前两人是绝不可能发生这一切的，现在能正中下怀完全恩赐于时间的推移，人和事的变迁。她纵使再完美再风韵犹存，依然抵不过年龄带来的困扰和心理上的倦怠，也许她是累了，不再迷恋于海枯石烂的伟大爱情，不再有年少时的疯狂和活力，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和垂青也不只是限于外在和容貌。所以她选择接受自己，是因为她需要自己，需要一个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男人来照顾她，心疼她。安永城不在乎肖彤的真实想法，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他只要自己觉得她是爱他的就足够了。　　肖彤每次和安永城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那个人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真实的自己。她尽力去接纳他，可住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却嗤笑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你会爱上他吗？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于是她对那个自己说：他是个好男人，他很爱我至于我……　　至于自己她没法继续假设下去，难于说出“我爱他”这三个字。　　男人对女人的好是不同的，以前前夫对肖彤的好表现在金钱上，他可以花大把的钱讨老婆开心，毫不吝啬；陆康雄对肖彤的好是精神上的，他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一张她很想看的电影，他会和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偎在阳台的摇椅上促膝谈心，他是唯一一个懂她心思的男人；而安永城对肖彤的好是最生活化的，他每天都会问“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上班累不累？回去好好休息”……　　生活本身不就是这样琐碎、简单，肖彤怎能指望一个初中毕业的人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当然她会在心情大好的时候突发奇想试图改变安永城，希望他能一步步地离自己理想伴侣靠拢一点。　　就好比今天，幼儿园的全体师生去秋游了，后勤部的老师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吃过午饭领导批准可以放假半天。　　肖彤看了看外面和煦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柔和的微风这么好的天气岂能错过。她发了个微信给安永城：下午放假，我想出去走走你几点下班一起吃晚饭。　　没多久安永城就回复：难得你有空，我也请半天假我们出去约个会。　　肖彤特意化了点淡妆来衬托这好心情、好天气。两人约定一个半小时后在徐家汇公园见面。　　当安永城风程仆仆地赶到时，肖彤有点失望，他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一条已经看不清原色的裤子，眼角居然还有未擦干净的脏污，头发乱得简直像鸟窝还结成一团团的，一双搭在她肩膀上满是老茧的手脏得可以搓出面团。　　“你……”肖彤想埋怨几句，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去。　　“怎么了？”安永城不知所以地问道。　　“没什么。”她告诫自己不要与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去锱铢必较，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本来就是个不善于打理的男人 。　　“想去哪儿？”　　“天那么好，随便走走吧，就沿着这条衡山路。”肖彤指了指僻静的道路。　　安永城没有说话微微点头，两人从徐家汇公园里面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最近有一个朋友找上我，他买了辆车自己开出租，想找个人和他晚上替换一下。我一般下午五点下班，从七点开始拉活做到晚上十二点也多少能挣一点，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第一这不就是黑车运营吗，被抓到要吊销驾照的，第二太辛苦了，没日没夜地工作你不要命啦”　　“说是黑车哪儿能那么容易抓到，只要小心点一般不会出问题的。至于辛苦那是肯定的，但我只想多赚些钱让你在经济上舒服点。”安永城的话既让人贴心又让人担心。　　“我也有工作也能赚钱，用不着你去拼命拉私活。”　　“你要是坚决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听你的”　　“肖彤……”安永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嗯，我听着呢。”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这句话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引爆，不管是 “想”还是“不想”都不是一个圆满的回答。　　“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　　“我……我……”肖彤纠结地说 “我真的很抱歉，结婚与否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我是不会考虑的。”她希望这样回答不会让安永城难堪。　　“其实我早猜到了，经历过失败婚姻哪儿能那么轻易再跨进去。没关系，我可以等。之前也不是等了你二十年才把你给等来了”　　“永城，如果你真的很想再婚，可以另找一个想法一致、称心如意的女人，我不会介意的。你不用在我身上投注太多，我也许会让你失望的。”肖彤很坦白地说，她猜这番话对于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来说未免有些自私无情，可她还是要说清楚，不然有一天安永城会觉得自己在欺骗他的感情。　　“我不会对其她女人动心的。”果然对方显得不悦，暗黄色的脸上挂着凝重“不结婚就不结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辈子和你这样我也愿意，除非是你心有所属，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好了，不说这些。我不会弃你不顾的，不是说等了我二十年吗，怎么能让你白白流失这二十年的苦心呢。”肖彤打了个圆场，算是缓解了紧张气氛。　　两人沿着衡山路走了一小段路，安永城觉得累了，肖彤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啡店就提议去小坐一会儿。　　“欢迎光临”一位娇小可爱的女服务生对着他们笑盈盈地招呼道，当他们齐肩站在柜台前面时，女服务生看两人的眼神略过一丝诧异和好奇。　　“想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最受好评的是土耳其滴漏咖啡要不要尝试一下”　　“好吧，给我来一杯。你喝什么？”肖彤转过头看着安永城询问道。　　“怎么都是咖啡，没有茶吗？”安永城对着餐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先生，我们这里主要以咖啡为主，茶类只有花茶和袋泡茶”　　“怪我，我早知道你不喜欢喝咖啡就不该来这里。要不换一家”肖彤看到女服务员嘴角边带着嘲讽　　“算了就来一杯袋泡绿茶吧。”安永城不耐烦地准备掏钱包。　　“别，我来买单。”肖彤觉得尴尬硬让他离开柜台找一个座位。　　这家咖啡店地方不大，但是环境很好，室内摆放着几张大大小小的沙发座，往里走是一个小花园只容得下一两张餐桌，像今天这种上班日店里客人很少，可以随意挑选最佳座位。　　安永城和肖彤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靠墙的沙发既可以阅览整个店面又可以与其它邻座隔断。　　“我发现自己和你的口味、兴趣还真是差异不小，或许这和你以前的生活环境有关”安永城喝了一口索然无味的茶，皱了皱眉头“和白开水差不多，还要27元钱。”　　“喜欢喝咖啡就算是过好日子吗？只能说每个人的口味、喜好不同。我不是那种很矫情的女人，大排档、路边餐也都能接受呀。”　　“但是你即使坐在那里也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安永城想起前不久和肖彤外出吃饭的一段小插曲，一下子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笑……那天我带你去临山路吃海鲜排挡的事情。”　　一提起这事，肖彤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嗔怒地怪怨道“还说呢，谁让你去之前不说清楚，害得我穿成那样坐在里面吃饭当小丑似的被人围观。”　　那天安永城说带她去吃饭，出发前只是顺口说了句打扮得漂亮一点。结果肖彤以为是去高档餐厅，穿了件真丝长裙拖至脚踝处，外面披了件镂空外套，一到那儿傻了眼，原来是一条夜市街。街道两边都是海鲜摊位，散发着阵阵腥味。每家店的门口都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塑料桌椅，地面上黏糊糊的，她坐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鼻子闻到的尽是一股股油烟味，坐在旁边的人都盯着她看，好像个个都在心里面暗笑她不合场景的装扮。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说清楚。”安永城还是止不住地笑“不过我发现你真的很会穿衣服，即便平日里简简单单地一套着装都是那么好看。”　　“少恭维我！”肖彤很受用地撇撇嘴。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下周我有一个以前很要好同事的儿子结婚，请了不少老单位的人，我想请你一起参加。”　　“都是你的老同事？”肖彤思忖着这种场合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出席。　　“是的，都是些过去很要好的同事。我很希望把你作为女友的身份介绍出去，到了我这把年龄能找到一个像你这样漂亮、迷人的女伴是福气，男人嘛都好面子像这类聚会总希望身边的女人体体面面、仪态万千的。不过你不要有顾虑，我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脱单了这是个昭告天下的好机会。”　　“好吧”肖彤能理解那么多年都是孓身一人参加各种聚会，如今有个女朋友想要带出去炫耀一下自己的魅力也是无可厚非的道理。　　“不过，我那些朋友同事都是粗人，可能言行举止不太文雅，你不要见怪。放心吧他们虽然人粗糙了点，但品性都不错不会乱来的。”　　“他们还吃了我不成？不是有你在嘛”肖彤嫌他啰嗦。　　“那就好，这次我可申明你要盛装打扮，越隆重越好！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衣服。”安永城很在意这次聚会，肖彤的出席会让他感到自豪和优越，他每次看到那些同事的老婆年老色衰还打扮得妖里妖气，穿着廉价的衣服，脖子上手腕上挂着金灿灿的项链和手链就嗤之以鼻。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才貌双全的男人，可骨子里他对类似前妻那种庸俗女人还是视人犹芥。　　“不用，我有衣服”　　“好，在这方面你比同龄女人懂得多”他很高兴肖彤能痛快答应。　　“晚饭去哪儿吃？”肖彤看了看手表，喝完最后一点咖啡。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安永城神秘地说道。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现在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我们走吧。”　　他心急地拉着肖彤走出咖啡厅在路边等了一小会儿拦到一辆出租车，一上去就报了地名。　　“去哪儿”肖彤还是不解地追问。　　安永城坏笑着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情侣酒店，我听同事介绍的。很有情调，你会喜欢的。”　　“你疯啦，去那种地方！”肖彤一下子脸上发烫，做贼心虚地瞄了一眼前排司机“我不去”　　“干嘛不去，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我都在网上付了钱。”安永城急了，嗓门也跟着大声起来。　　“嘘……”肖彤更加不好意思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对着司机说“不好意思就在这里停车。”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中年男女，漠然地把车停在路边。一下车肖彤就气急败坏地往回走，安永城束手无策地紧跟而来“怎么了，去酒店开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做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去外面开房？在我的观念里开房就等于偷情，你我都是单身是那种偷鸡摸狗的关系吗？”　　“情侣酒店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里面的环境情调和家里不一样，所以那个……那个感觉也不一样……我只是想制造点浪漫而已，你何必反应那么激烈。”安永城还是不明白肖彤为什么那么反感去酒店开房，在他眼里这种地方只是换个环境□□而已，营造点特殊氛围。　　“你真是开放啊，对不起我很不喜欢这种浪漫情调 ”肖彤快步走向地铁站。　　“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思想龌蹉，我道歉行不行，今后一定遵循你的意见……”大街上一个男人追在女人后面唯唯诺诺的赔礼道歉实在是惹人注目，肖彤放慢脚步心平气和地说“我很不习惯去酒店开房，总觉得那是不光彩的作为，也许是我太保守，太落伍了。”　　“那你是原谅我了？”安永城松了口气，头上都冒出汗，肖彤又好气又好笑地点点头。　　“现在去哪儿？”　　“去我家吧”肖彤没好气地重新拦了辆出租车。　　性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爱情的催化剂更是调和剂，在欧洲很多情侣、夫妻通过**来软化矛盾、抵消分歧、特别是在争吵即将拉开之前一场和谐、完美的**可以起到妥协、终止的正面作用，当然如果是原则性问题是无法彻底解决的。　　安永城微微喘着粗气抚摸着女友细致、光滑的皮肤，躺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虚幻，他转过身仔细打量着肖彤，她的五官还是可以依稀显现出以前的样子，□□却比以前含蓄、柔和，一头散乱在枕边的秀发尽管夹杂着几根细微的白发，可在他眼里即便是长白发也是无伤大雅的缺憾，他满足了，为能得到心里珍藏许久的女人而满足了，如果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他哪怕少活几年也愿意。　　有些人爱一个人喜欢默默地放在心头，有些人爱一个人喜欢放在嘴上，天花乱坠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有些人爱一个人会失去自我，希望把对方占为己有；还有些人爱得很低微，明知道两个人性格、喜好截然不同却为了迎合对方没有主见地言听计从，从行跟随 。其实恋人之间只有互相尊重、互相平等才是最完美的爱情。肖彤和安永城注定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他们清楚彼此的差距、从一开始就想努力地去维护、经营这段感情，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沟通不是靠努力就可以改善的，生活背景的落差、道理观念的不同、文化层次的高低造就了他们之间无法修补的间距，特别是肖彤随着频繁、深入的接触安永城原本在她心里的好和优点慢慢地被淡化，他一些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缺陷在逐渐地扩大，浮现这些看似非实质性的弱点在肖彤的感情上还是埋下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