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低沉的嗓音，语气里携上不容抗拒的认真。 ——「刚下了雨，台阶很滑。」 浮动的光影，晃动的高大身影逆光而立。融化成枫糖浆的婆娑树影仿佛被人用纹理分明的木勺轻轻搅动，摇曳荡漾，落下光斑如同蓬勃的蝶翼。再不露声色地将琐碎时光倾倒进去，揉捏作风中精灵的窃窃私语。 金色圣衣在雨后的阳光下如同繁密的淙流缓缓溢开，悄无声息地漫过河堤，向着某个温暖光源不顾一切地汇聚、融合，再温柔地蔓延开，整个流域的中心传来生命斑斓的鼓动。 ——「正因为她做不到，才有我们的存在。」 一下，接一下。 耳边传来有力的脉搏。 墨绿色的眼瞳。 一如雨后，温润，深冗的长青松。 黑发的少女在柔和的晨光中慢慢睁开眼睛。埃利诺转过头，看向透进房间内的阳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鸟鸣，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耳边。 ********** 热闹的街市。面对久违的熙熙攘攘，她只能浅浅地回忆起初到港口时看到的场景——残缺的记忆里，有忙碌的人群，繁杂的脚步，围栏上大片大片盛开的粉白色花朵，海鸥从蔚蓝色的天空中成群结队地飞掠而过，未曾停留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中。那时她还坐在希绪弗斯的手臂上，怀揣着不安，忐忑地前往圣域。而现在，看着走在自己左边背着黄金圣衣的阿鲁迪巴，萨沙有些说不出的局促。 老实说，她有些害怕走在身旁的这个人。 银发被他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脸上始终是不肯放松的严肃，而她第一次在教皇殿见到阿鲁迪巴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高大的身影端正地半跪在面前，眉头紧紧地郁结在一起，看起来凶凶的。 不过，她最好奇的是为什么大家都叫他阿鲁迪巴，而希绪弗斯有时候会叫他哈斯加特。 似乎注意到了绿色眼瞳专注得出神的视线，哈斯加特转过头来，紫发的女孩立马像被发现了偷藏糖果般，急忙转开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不过，除了那一点点尴尬—— 头顶晴朗的天空。 街道上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们肆无忌惮地奔跑在石板路上，争抢着什么，充斥的嬉笑声，打闹声。 比起从神殿中向窗外望去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站在圣域山坡上向山脚下望去时星星点点的灯火相比，真是——十分、十分，令人不适应的自由。 突然，眼睛捕捉到花店门口拥挤的艳丽花束中，如同雪沫般，放置在白色花瓶里簇拥着的白色花朵，若有若无的清香随风而来。 以及，莫名涌上心头的怀念之感。 哈斯加特看到女孩停下脚步，眼睛望向街角的一家花店。 他用眼神示意萨沙，后者连忙跟了上去，“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束茉莉花，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初夏了。” 萨沙接过哈斯加特递给她的那一束茉莉，令人倍感熟悉的清香味仿佛能洗涤心底的不快。 ——熟悉的，令人怀念的清香。——她是不是曾经和谁一起去过集市，也看到过这样的花？ ——哪里的集市？ ——和谁一起？记忆深处浮现的、模糊的脸庞，异常清晰的听觉。 「萨沙！」 急切的，名为“萨沙”的呼喊。她的心脏像是被谁捏在掌心，再狠狠地碾碎，变为破碎的残片，化为齑粉。——是谁？「萨沙！」 ——究竟是谁在呼唤着她？ 她捂住耳朵，却发现那呼唤依然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愈发强烈，似乎想要将藏掩在最深处的记忆连根拔起，而它们的根络早已深至神经的密丛，拉扯着最汹涌的情感。其中时而清晰，时而如同泡沫般“呯”的一声破裂的模糊面容，其中一个有金色的头发，剩下的那一个拥有一双无法抹灭的红色眼瞳。 「萨沙！」 ——求你，别再叫了！ 「你看看我们啊。」 「你不能忘记我们的约定——」 ——约定？ “有些早熟的茉莉。”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哈斯加特端详着萨沙手中娇嫩洁白的花朵，“恐怕因为今年的春天特别温暖吧，它们误以为夏天已经到了。” 他墨绿色的眼睛温和平静。 “想给埃利诺带一些礼物吗？” ******** “特纳！不许偷吃！” 黑发少女的手跟她严厉的话语一样快，她毫不留情地举起勺子，拍到正在悄悄伸手、准备偷偷拿起桌上一片培根的黑发少年的手背上。 “唔！” 紧随响亮的“啪”声之后，少年捂着被拍红的手背，一脸无辜地回视那张和自己甚为相似的脸——只是那张脸现在正气呼呼的。 “只是一片……” “半片都不许！” 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叉腰，“特纳一点身为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被点名的特纳或者说是“哥哥”，一直觉得这个在他面前随时炸毛，气呼呼的女孩说不定是在妈妈肚子里踹了他一脚，才导致自己成了倒霉的，比她大上几分钟的哥哥。 看着桌上一大堆食材，五颜六色种类繁多，特纳挑了挑眉，“迎接女神的仪式？” “说什么呢特纳……” “这么丰富，难道不是？” 埃利诺的脸突然一红。 特纳还想继续说什么，门口的铜铃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他起身抢在埃利诺前面打开了木门。 ——还没看清来人，倒是茉莉花的香味先窜进了屋子。穿着白色亚麻连衣裙的紫发女孩乖巧地站在门外，她怀里抱着一大束茉利花，白色的花朵如同圆润的珍珠镶嵌在绿叶间，而在她身后站着健壮高大的银发青年，刚毅的五官轮廓分明却不凌厉。 “萨沙大人，阿鲁迪巴大人，欢迎你们！” 埃利诺推开挡在门口的特纳，开心地喊道。她微笑着转头，在看到特纳时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分明在说“别挡在这里碍事”。 “这是阿鲁迪巴让我捎来的礼物。” 紫发女孩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谢谢！” 埃利诺惊讶地接过那束花，抬头想再对哈斯加特说一声谢谢，可刚一触到他的目光，又很没出息地低下头。 ——你真是没出息啊，埃利诺！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慌乱间移开的目光瞥到桌上的食材。 ——糟了！ “对不起，我……我们还没把午餐准备好……” 因为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干酪了，母亲临时上街去买，家里只有埃利诺一个人会做饭，特纳又……确实就忙不过来。 “这是培根？你做的？” 顺着哈斯加特的视线看到盘子里盛放的培根，埃利诺点了点头，“不过主要还是妈妈做的，我只是在旁边帮帮忙。” “可以尝尝吗？”哈斯加特微笑着说。 埃利诺抱着茉莉花呆滞地再次点点头，完全看不到一旁使劲用眼神抗议的特纳。 “很好吃啊。” “真的吗？” 萨沙眨巴着绿色的眼睛。 “萨沙大人也尝尝吧！”埃利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盘子递给萨沙，“不过等妈妈回来，在酱料里面加了干酪之后，配上酱料会更好吃。” 特纳：“……” “既然我们都到了，就大家一起做午餐吧。” 银发青年一边提议，一边放下圣衣箱子，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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