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屋子里,在屋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线,给整间屋子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顾简右手撑着脑袋,盯着桌上那个小小的罗盘出神。 阳光正好从罗盘上掠过,罗盘中央的红线竟丝毫不输于它,越发显得妖异。 顾简趁着惊蛰斩杀那只异兽的时候往叶恪院子里扔了一把爆竹,趁乱带走了这个罗盘,岛上阵法未破,罗盘尚未失灵,这红线兀自发着微光,顾简伸出手指沿着它的纹路轻轻抚过,微微勾起了嘴角。 蚍蜉撼树。 夕阳一点一点下沉,最后一丝光线也从窗沿离去,顾简摸了摸头发,感觉已经干透了,起身穿好衣服,收起罗盘走了出去。 玲珑正趴在二楼的栏杆边无所事事,听见开门声回头望去,只听见顾简扔下了一句:“看好谢知”,随后便不见了人影。 “啊?谁?我……”玲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见隔壁谢知的房间窗户“嘎吱”一响,连忙推门一看,房间里也没了人影。 玲珑嘟囔着嘴,决定去抱她师傅大腿。 …… 这夜风急浪高,渔民们早早的收了网,关紧了门窗,海岸边一个人也没有,渔船随着海浪四处飘摇,系在岸上的绳子紧绷,被拽的岌岌可危。 浪涛声里,没有人注意到海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在海岛的正东方,一座仿佛蜃景一般的壮阔岛屿逐渐从雾气中显现。 这座岛大约有南北两座岛屿的四倍大小,岛上是与黑夜格格不入的风和日丽,雾气掩映下依稀可见百鸟追随着凤凰盘旋其上,青山苍翠,一片祥和。 一道人影自岛上踏空而来,闲庭漫步似的落在了无名岛的岸边,正是贺逍。 贺逍右手握着黑色的罗盘,原本灵气散尽的罗盘此刻竟又开始隐隐泛起了血红色的光芒,贺逍有些厌恶地看了它一眼,转身向着岛上的树林中走去。 贺逍每走一步,不远处的树叶就好似被风吹动的“飒飒”一响,贺逍露出了个散漫的笑,右手一下接一下的抛着罗盘。 走了一会儿,贺逍突然一跃而起,来到了岛中央的山丘上,山丘之上站着一个人,披着一身黑色斗篷,整个人几乎要掩在夜色中。 贺逍见到他,像是十分苦恼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他快步走过去,兴冲冲地说:“简简你来了!快帮我瞧瞧这罗盘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一只手从斗篷中伸出来,在接过罗盘的一瞬间,他另一只手忽然持着一把匕首对着贺逍刺去。 贺逍大惊失色,连罗盘也忘了抢回来:“顾简你干什么!” 那人见罗盘到手,一击不成,右手再次成掌拍去,凌厉的掌风刮过贺逍,竟然将他拍散了! 那人震惊的往前迈了两步,随后看向左手中的罗盘——已经变成了一块劣质的灵石。 他气的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石头,转过身看向海面上的岛屿,目光中难掩贪婪,他快步向着岸边跑去,就在他快要到达海面之时,忽然被一股力量拦住了——竟然是这座岛上的阵法。 这人连忙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罗盘,指尖不停变换,掐着各种法诀,却对这个阵法毫无用处。 “我随口胡诌的话,没想到长老竟然信了。”顾简从树林边缘走了出来,在这人前方三尺远的地方停下,似笑非笑的说道。 贺逍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走到顾简边上说:“解决了。” 那人听到这话,连忙掐了个法诀,然而几番动作过后,什么都没有出现,他不由得戒备的往后退了退,却被阵法拦住了。 顾简拿出两个罗盘:“相传以灵兽血为引,可以引出蓬莱秘境,鉴实长老真是博学多识。别遮遮掩掩了,”顾简漫不经心的说,“都上了年纪的人了,还玩这套。” 那人终于摘下了斗篷,露出了脸,正是鉴实。 鉴实此刻一反荆南山中唯唯诺诺的常态,目光直视着顾简:“比不上顾掌门神机妙算,灵力高深,连假的蓬莱秘境都能做的唯妙唯俏。” 顾简忙说:“不不不,我当不起鉴实长老的称赞,这秘境是真的。” “你说什么?”鉴实先是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有些愤恨地望了顾简一眼,而后打算学着顾简的样子冲破困住他的阵法,拼命的想往岛上去。 “别费劲了,鉴实。”顾简将那两个罗盘扔到他脚下,“惊蛰,还记得吗?” 鉴实捡起罗盘一看,发现正中的红线已经变成了由灵力画成的古老符号,在夜色里泛着淡蓝色的微光。 “惊蛰?”鉴实皱着眉头,实在是想不起来。 “他原本不叫惊蛰,虞山弟子大多选了个节气名,长老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顾简说,“易觉,这个名字,我觉得长老应该是还记得的。这孩子当年身中奇毒,喂了几十年的雪容和丹草,前阵子才恢复过来,病一好就要下山闹腾,正好东海上有个久不现世的阵法,他就跑过来了。” 鉴实脸上神情几番变化,最后一咬牙,他提剑站直了身子,与顾简面对面:“我手底下的那些喽啰不是你的对手,我却未必。” 顾简嗤笑一声,觉得这人连贺逍何时不见的都发觉不了,这百多年来长的看样子真的只有年龄,想到这她有些感慨地说:“鉴实,算了吧。” 鉴实讥笑:“算了?荆南山没落成如今这副样子,我如何能算了?你们虞山假仁假义,天地灵气被虞山和蓬莱快瓜分完了,留给我荆南弟子的有多少?我荆南一派曾经也是东陆有名的仙府,门中有天赋飞升的弟子不知凡几,然而因为天地间灵气匮乏,如今只有内门几个弟子能入门!顾简,你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是虞山掌门,命途顺风顺水,如何能懂我们这些如同蝼蚁一样凡人的痛苦!” 鉴实越说越激动,好像要趁着这个机会一吐百年间的愤懑,说到最后也不试图打破阵法了,他剑向顾简,一副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去与她拼命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她就顺风顺水,命途没有半点坎坷?”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伴着凌厉的掌风,直接将鉴实掀翻在地。 谷雨出手毫不留情,一道道灵力在夜色里闪过,鉴实起初还能还她几招,到后来几乎是被谷雨压着打,只能想法子保命。 由此可见,以暴制暴大概是虞山的传统。 将鉴实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谷雨走到他边上,看着斜趴在地上的鉴实,目光有如寒冰,“鉴实,你是不是忘了因果二字是怎么写的了?” 鉴实吐出一口浊气,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有些不可置信的道:“……谷雨?一百年前你护着她,一百年后你还护着她。”鉴实喘了几口气,接着道:“你们虞山都是天选之人,一个个的,,哪是我们这群凡人能比的过的?” 谷雨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道封印打到他身上,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顾简身边,上下看了她几眼,确定她没事之后神色才缓和了些。 顾简很久没见到谷雨出手打人了,没想到一出手揍人就是为了自己,还揍得这么……凶残,一时间感动的有些不能自持,一脸泫然欲泣:“师姐……” 谷雨没说话,但顾简似乎看到她在眨眼地那一瞬间翻了个白眼。 谷雨揍完了鉴实就站到一旁没动静了,顾简领会了她的意思,往被封了修为的鉴实边上走了两步,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简觉得自己如果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劝他可能适得其反,想了想,干脆干巴巴的说:“鉴实啊,趁大错还未铸成,收手吧。” 鉴实整个人不能动弹,就剩下眼睛和嘴鼻,他翻了个白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我都被你们打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 顾简:“还能解了剩下的梦魂呀,或者说,你背后还有其他人?” 鉴实闭上眼睛沉默半晌,而后突然朝着谷雨狰狞一笑:“你们做梦!”说完,他身上忽然红光大盛,整个人化作一道灵力,一闪而过,融进了他手中的罗盘。 三座岛屿上的阵法分别对应了三个罗盘,其中两个已经被惊蛰改了,只剩下了鉴实手中的那一个。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顾简和谷雨连忙封住那个罗盘,然而还是晚了—— 鉴实以命为祭,化作的那道红色灵光径直冲破了阵法围成的结界,冲着海上的蓬莱去了。 背后忽然“轰隆”一阵巨响,顾简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灵兽自沧浪城的岸边浮出,双目猩红地朝着城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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