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焰

宇宙有没有尽头，她不知道。　　紫薇觉得，她和天狼走过的每一处都是期望过的尽头。　　在她和天狼流浪在宇宙中的某个时刻，焰皇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她面前，最初见他的时候，紫薇甚至有些欣喜。　　她欢快地踏着虚空朝焰皇奔跑而去，说：“焰皇，你看，我知道什么是爱了，原来，爱真的就是能说、能笑、能动……能感受到之前无法感受的一切！”　　然而，下一个瞬间，焰皇只是抬起左手，金色光芒瞬间将天狼包裹住。　　银白色的长发、深紫色的长衣被火焰灼烧，毫无生气地漂浮在虚空中。　　“不！！！”　　紫薇终于感受到焰皇的杀意，往后退开，回身朝着天狼飞奔而去。　　然而下一瞬间，紫薇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禁锢住，再次跌落到焰皇身边。　　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即便她被称为紫薇天神，但真正的神从来只有一个。　　真正的神，只有创造一切的焰皇。　　紫薇第一次跪倒在他脚下，望着在火焰中渐渐消失的天狼，祈求：“不！！！求求你了！！”　　“我求你！求你放了他！”　　然而焰皇只是冷冷地望着火焰将对方吞噬殆尽，丝毫没有犹豫地将之毁灭。　　消散的最后一刻，天狼的声音传来：“别怕，即便化作尘埃，我们终会再次相遇。”　　没有挣扎，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天狼无声地消散在宇宙中，就如同无数次坐在银树上，无声地望向宇宙深处一样。　　“不！！天狼！天狼！！”紫薇绝望地伸手，掌心空无一物。　　一切如此短暂，刚刚得到就已经失去。　　“结束了。”焰皇的声音渐渐冷却下来。　　“为什么……”她喃喃，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焰皇目光冰冷，“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爱上你？”　　“天狼……他是无辜的。”脸上的泪飘散在宇宙中，紫薇的声音不住颤抖。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至高无上的天神，他冷漠的神态让她仅有的希望破灭，一瞬间滋生的恨意让她失去了所有意识，她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咬牙道，“我要亲手杀了你！”　　“你可以恨我。”焰皇神情冷漠，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气息，“但不允许爱上我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是我创造的，所以只能是我的。”他看着她说，声音遥远地传来。　　紫薇冷冷地看着他，在身后聚起了指尖隐隐流动的天神之力，一道紫色的闪电毫不犹豫地朝着焰皇当头劈落！　　然而只是一指间，焰皇便将她手中的神力消弭，“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紫薇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呢，我永远不会爱你。”　　焰皇低头望向紫薇，黑色的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　　她望向他眼神悲伤，“如果无法拥有和你对等的力量，那么我决不允许自己爱上你。就算是爱上了，我也会不惜一切地舍弃掉！不对等的爱，我是不要的。”　　焰皇觉得心很痛。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疼痛的滋味。　　爱，原来除了能说、能笑、能动，也会痛吗？　　“我要毁了焰朝！”　　“为什么你不去死！！”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开心！”　　记不清是在哪一刻了，在焰皇的记忆中，时间从来都不是流动的概念。　　他只记得有那么一刻，心痛至极，不甘至极，绝望至极，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爱。　　是的，这也是爱，是他曾经不知道的爱的一部分。　　他甚至能体会天狼在自己手中被毁掉时，紫薇的心境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所创造的一切，甚至比自己更了解未知的存在。　　在焚焰的最后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呢？　　如果说，一个天神，在杀了自己的时候，只是想着，终于替她杀了自己的话，是不是卑微到尘埃里呢？　　亿万年前的心境，此刻都再次钻入夏桀心底。　　他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长衣，眉间红色的火焰印，一并地倒影在水池中。　　铜制的烛架上，红色的蜡烛一点点燃烧着，火光轻轻跳动。　　一亿年的时光，他独自沉睡在忘忧湖底，长眠至今。　　无尽的思念将最初的不甘和痛苦化为深刻的恨意。　　一个天神，终于学会了恨。　　他以为自己足够的恨，等到再次苏醒之时，一定要带着利刃降世，毁灭一切。　　甚至于，包括紫薇。　　由自己手中诞生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毁掉好了。　　可是，当自己的力量从夏桀身体里逐渐复苏，当遥远的记忆再次一点一滴找回，当在夏宫后山的花海中再次记起她时，所有的恨意又都变成了深刻入骨的爱。　　那样的爱，如同一亿年前一样，强烈清晰，丝毫未曾改变。　　记忆又回到最初的时候，焰皇望着手心里的紫薇花瓣，转头问另一位天神：　　“封天，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是唯一活着的意义。”　　“你经历的又是怎样的爱情呢？”　　“和你的一样。”　　一亿年的轮回转世，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爱恨纠葛，封天为的也只是在不断证明着自己存活的意义吗？　　和我的一样。　　这宇宙间所有的爱，可不都是一样。　　创造一切，同时又毁灭一切。　　寂静的长夜宫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夏桀将茗汐抱起，轻轻放于床榻。　　他伸手细细替她盖上丝绸的被子，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夏桀动作轻柔，目光温顺虔诚，如同一亿年前在她面前焚焰消弭自己唯一的实体时一样。　　那时，焰皇对紫薇说：“好吧，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杀了自己。”　　那时他是那样的顺从，顺从到仿佛自己只是宇宙中不起眼的尘埃，而她才是天神一般。　　神让他死，于是，他杀死自己。　　而这一次，那些他从未在意的存在，因为烟尘的消散，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罪。　　他创造一切，是为了爱。　　他毁灭一切，背负着罪。　　天神的纵容，是有罪的，纵容自己所爱，同样是罪。　　夏桀痛苦地叹了口气，金色的光芒化作温柔的微风钻入紫薇眉间，他将所有的神力交付给了她。　　“汐儿，我要你活着。不是为我，只为自己好好活下去，我的罪，由我自己去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