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钱行不行

睁开眼，一张瘦削的脸庞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脸庞的主人，与一年前初见时没什么变化，眼神之中总让人感觉淡淡的漠然，缺乏灵动与热情。　　　　忍着身体的痛楚，乔依霜面不改色地坐直了身体，而后僵硬地咧了下嘴角，道：“协会活动完了？”　　　　“结束了。”卓凡答道，而后咬了下嘴唇，问道：“你没事吧？”　　　　乔依霜摸了摸胸口处，道：“还好，死不了。”　　　　“你怎么……”卓凡犹豫着，不知道这样的询问会不会显得冒失，又或者会让对方生出被侵犯了隐私的感觉，因为从乔依霜的状态看，他身上必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以常识推断，没有人会轻易对外人透露这样的事情。　　　　“任务生了变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乔依霜听懂了卓凡没说完的话，一言带过道。　　　　卓凡心想果然如此，便也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话题一转，道：“受伤了吧，看过医生了没？”　　　　乔依霜摇了摇头：“不方便去医院，怕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卓凡张了张嘴，心里猛然突了下，这种回答让他不由想起了电视剧和小说的某些情节，受伤却不敢去医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答案很容易就想得到——犯罪分子！　　　　看出了卓凡眼神的异样，乔依霜嘴角微翘，笑道：“不要乱猜，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卓凡本想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可话到嘴边有咽了回去，他突然发现，这样冒失询问或许并不是什么好的决定。因为性格的缘故，卓凡的心理活动是相当丰富的，而且，他其实对于人性是不太信得过的。　　　　“现在的你无法理解我的世界，也不用知道那些事。”　　　　乔依霜这打哑迷般的话，在卓凡看来多少有些故弄玄虚的嫌疑，他本不屑去揭穿，可对方身上疑点重重，再三考虑，他还是打算在对方提出要求前搞清楚一些事情来，不然，等到对方开始提要求时，自己会很被动。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能接触到？”　　　　乔依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旁敲侧击，神色不变道：“不一定。”　　　　“为什么？”配上卓凡木讷的神情，此刻的他俨然就是一个喜欢提问题的好学生。　　　　乔依霜沉默了下，道：“如果你身上的东西能够一直平静下去，或者能被你完全控制，到死也不会暴露在他人眼前，你大约就永远不会进入我所在的世界。”　　　　“我身上的东西……你是指……”卓凡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那个小秘密，愕然地望向乔依霜，却刚好看到对方轻轻点了下头。　　　　想到那个差点让自己崩溃的秘密，以及当初眼前这个青年对自己的帮助，卓凡最终是选择了相信乔依霜。　　　　因为，以前的经历实在是太古怪太离奇，以至于就算时隔一年多，卓凡还有一种犹如在梦中的感觉。　　　　既然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卓凡也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题道：“对了，你说要我帮忙，究竟是什么事？”　　　　“我……”一直面色古井无波的乔依霜，此时却突然变得支支吾吾，吞吐了半天才道：“我想向你借点钱……”　　　　“呃……”这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帮忙”，以致卓凡之前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乔依霜大概从来不曾缺过钱，第一次向人借钱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看到卓凡错愕的表情，忙又道：“我银行账户的钱现在也不方便动，不然可能会暴露我的行踪，所以……你放心，我会还的，就算这段时间不行，以后也一定会还，其实……那个……我还是比较有钱……”　　　　看着乔依霜赧然的样子，就算是卓凡，也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事实是，虽然仅仅见过两次面，乔依霜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沉稳很有调理，且应该能处变不惊吧。　　　　谁料这样一个人，竟在“借钱”这种小事上变成了个胆小羞怯的孩子般。　　　　“你要多少？”卓凡虽然笑着，但心里其实也挺忐忑，他毕竟只是学生，没有收入来源的一个纯粹消费者，手里捏着的也就父母每月定时发放的生活费，要在保证自己正常开支的前提下给别人借钱，他挺怕对面紧张的青年狮子大开口。　　　　还好，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一百块钱行不行？不行的话五十也可以。”　　　　卓凡愣了下：“就这点？现在的物价，这点钱好像做不了多少事吧，你做什么用？”　　　　乔依霜不好意思低下头，嘟囔了句：“我……我有点……饿……”　　　　“……”　　　　问出问题的时候，卓凡脑中已经设想出了很多答案，类似不敢去医院找他帮忙买药，或者借钱继续隐藏身份逃跑之类，谁料对方借钱却仅仅是因为饿了。　　　　这令卓凡感到相当无语。　　　　半晌，在乔依霜紧张的目光中，卓凡忍着想要大笑的冲动，对他招了招手，道：“那个，借钱就不用了吧，正好我今晚也没怎么吃东西，走吧，我请你去吃夜宵！”　　　　说完，卓凡转身就往亭子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头道：“对了，我叫卓凡，你姓什么？”　　　　……——……　　　　夜宵端上来，是加了量的一大盘铁板烧炒饭，闻着那飘散出的麻辣呛味儿和孜然的香味，乔依霜不由咕咚吞了口唾沫，他实在是饿了，已经快两天没吃饭。　　　　虽然饿得不行，但他并没有急不可耐的开动，看了看对面空着的位置，他忍了下来，毕竟主人家不知去哪儿了还没回来，他觉得自己就这么开吃有些不礼貌。　　　　不一会儿，卓凡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了回来，见乔依霜端坐桌前望着眼前的大盘子，诧异道：“怎么不吃？”　　　　乔依霜道：“你先吃吧，我等下一份。”　　　　“噗——”　　　　卓凡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乔依霜身前的桌面，道：“好吧，那先吃个煎饼果子。”　　　　说着，他打开另一个塑料袋，张嘴咬了一大口。　　　　“哦。”　　　　见卓凡吃了起来，乔依霜就再也没什么顾忌，开始了狼吞虎咽，一个煎饼果子，不到一分钟就被他给吞了个干干净净，直看得卓凡瞠目结舌，都忘了吃第二口。　　　　眼看乔依霜吃完煎饼果子后，又摆出了那不动如山的姿态，卓凡道：“吃饭啊，再放就得凉了。”　　　　乔依霜摇了摇头：“你先吃，我等第二份。”　　　　对方这认真得目不斜视的模样，令卓凡有点为之前的玩笑感到不好意思，搓了搓额头，他道：“那个，咳，别等了，我就点了一份。”　　　　见到对方疑惑的眼神，卓凡又补充道：“我晚饭吃过了，主要是为了解馋，吃不了那么多东西，你赶紧吃吧。”　　　　乔依霜这才恍然，拿起了盘子里的勺子。　　　　卓凡一边嚼着煎饼果子，一边偷偷打量着乔依霜。却见他的坐姿始终都保持着笔直，就连吃饭的动作，也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美感。当然，这种干净利落的动作，频率如果能稍微慢点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乔依霜算是非常出众的美男子，浓得恰到好处的剑眉、即使饿了两天也显得非常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手臂裸露处的结实肌肉、还有目测至少一米八的个头，这些对帅哥的评判标准，在他身上都能得到完美体现。　　　　反观卓凡，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七，身上也没有肌肉，浑身上下呈现出的说是皮包骨也差不多。至于长相，虽然不算丑，但也没有多么特别，按他的自我评价来讲，就是“帅得不出众，帅得很低调”。　　　　这样坐在一起，卓凡心理上还是有些压力的，也有一些羡慕的情绪在滋生。甚至暗地里，他还擅自假设了一番，如果他也能长成乔依霜那样，估计融入人群就会比较简单一些吧。　　　　卓凡还是很自知，并没有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身材和长相，外貌不出众的团队活跃分子他也见过很多，甚至曾经还偷偷学习过那些人，怎奈天赋有限。他只是觉得，长相要是很出众，会更加容易吸引别人目光而已。　　　　就比如刚刚一路走来，即使乔依霜穿得有些尴尬，却依然无法阻挡高频的回头率。当然，卓凡并不排除这些回头是由乔依霜那身风尘仆仆的行头造成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见对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卓凡开口问道。　　　　乔依霜咽下嘴里的食物，答道：“暂时没想好，先等伤好些吧。”　　　　“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卓凡想了半天，才艰难地选择了一个词：“同事。”　　　　乔依霜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情形，道：“有些事我得先搞清楚，现在……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这样的说辞又让卓凡想到了一些间谍电影中的片段，不由得在心底衡量了一番乔依霜的现状处境。　　　　“那你住哪儿？”　　　　见乔依霜摇头，卓凡又问：“你身上没钱，吃饭怎么解决？”　　　　乔依霜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后才道：“不知道。”　　　　问话到这里，卓凡才发现，眼前这个大帅哥的社会生存经验好像非常差劲，换作任何一个人，这些基本的生活生理需求都是必然第一考虑要素，可到他这儿竟然一问三不知。　　　　敢情你压根儿就没考虑吧，卓凡心说。　　　　卓凡有些替他着急，皱眉想了好半天，道：“要不这样，你银行卡不是有钱么，去取上一大笔啊，就算有人追踪你的账户，抓你肯定也是需要时间吧，取完钱你再换个地方躲起来就行了。”　　　　乔依霜再次摇头：“你不明白，威胁到我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假如我的账户已经被监控，我要是敢在这座城市取钱，那我一定走不出这座城市。而且……”　　　　他用勺子轻轻敲了下盘子：“我的账户也可能被冻结了。”　　　　“总可以试试吧，这么大一座城市，一千多万人口呢，取完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段时间还是能做到吧，以后再慢慢谋划。威胁你的人再厉害也不是神，不可能掐指一算就找到你吧！”　　　　“不行。”乔依霜再次否定，道：“任务的时候，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没带在身上，也没有户籍证明的相关东西，所以根本没办法到银行取钱。”　　　　卓凡恍然，没有户口簿办不了身份证，办不了身份证就补不了银行卡，补不了银行卡自然也就取不到钱。就算有户口簿，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无疑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　　　　“还有，他们虽然不能算到我的位置……”　　　　卓凡看去，见乔依霜眉头微蹙，目光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　　　　“但他们，的确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