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依然晴好。打坐一夜,墨羽的心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她推开房门,隐约间便听到了久违的练剑声。墨羽心头微动,她忽然有些怀念那些教导徒弟的日子。  她不由向后院走去,穿过角门,一眼便看到一片熟悉的玉苌尾竹,竹林边是身姿如鸿的青年男子。自从云豫投入玄武真君座下,她几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习武的人不在,练武场也便没了用处。  墨羽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云豫将一招一式一丝不苟地演练。不得不说,他长进了许多,气质也更加沉稳,看来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墨羽忽然皱了皱眉头,胸口的位置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刺痛,并且像潮水一般,汹涌地流向全身。她身上的灵力慢慢被剥离,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缠绕着,随着这股忽如其来的刺痛缓缓收缩,最终灵力和那股神秘的力量都重归于胸口的内丹之中。内丹之上一道明亮的金色光芒织成一张绵密的屏障,将浓重的玄紫色灵力紧紧禁锢其中。  墨羽身体晃了晃,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熟悉的疲惫感笼罩着她。又来了!这鬼东西最近怎么发作的这么频繁!墨羽强打起精神,慢慢走进凉亭。她坐在靠近亭柱的凳子上,将身体仰靠在柱子上面。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墨羽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云豫模糊的身影也走进凉亭,站在她身前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她。“师父……”墨羽听到云豫在叫她,她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她眨了眨眼,发现云豫已经坐了下来,就在她的旁边。  云豫道:“累了吗?昨晚没有睡好?”墨羽摇了摇头,她昨晚根本就没睡,对于神仙来说睡眠并不是必需的,她只是个例外而已。  云豫又问道:“昨天见过大祭司了?”  墨羽又摇了摇头,她感觉一双眼皮越来越沉,说起话来也有些含糊不清:“没有,听说,她去闭关了……但……我在光明宫见到了凤白……”她忽然想起凤白当时决然的表情,睡意稍退。  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睛,又道:“他们两个人,很奇怪,好像很要好,但又总是若即若离。”她歪着头看向云豫,不解地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云豫也回望着她,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墨羽的影子,他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他们已经表现的很明显。”困意再次袭来,可墨羽想听到答案,她自以为十分了解凤白,可从昨天开始,她不这么想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  云豫转过头,看着青翠的竹林,幽幽地道:“是喜欢!殿下喜欢着大祭司,我想大祭司也是一样。”  墨羽轻轻地合上双眼,她口中却还喃喃的道:“喜欢……什么是喜欢……”为什么……喜欢会让人如此难过?云豫静静地望着睡着的墨羽,即便他知道答案,也已经无法回答。  时间慢慢流逝,一白一紫两道人影并肩坐着。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天地明净,岁月安然,云豫忽然觉得内心曾经掀起的风雨如今都已归于平静。他想,如果此生就这样度过,又何尝不好?  忽然,墨羽的身子动了动,睡梦中她的身体慢慢向一侧倾倒。云豫伸出手轻巧地揽住她的肩膀,及时地遏制了她滑落在地的趋势。没来由的,云豫勾了勾唇角,看着墨羽的眼神一片温柔,他揽着她将她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  听着她细弱的呼吸声,感受着她的发丝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云豫心中的某一处渐渐释然起来。那些无奈、那些恐惧、那些难以言说却真实存在的情感,也许无法消除,也许无法宣之于口,甚至不被任何人所认可,那又怎样?  他是她唯一的徒弟,他可以永远地陪着她!从他跳下天河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再去否认,但他也知道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察觉。就像她看不懂凤白一样,她也看不懂他的心情。  三天后云豫离开梓梧宫,那时墨羽仍然沉睡未醒。她一连睡上几天这种事,以前也经常发生,因而云豫并不怎么担心。当墨羽醒来时,梓梧宫中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自始至终不知道云豫因她而跳入天河的事,自然也不知道他因此而受了重伤。  岁月一如继往的平静寂寞。  但是,近几日墨羽总有些心神不宁,可她动用神识查探三界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身体的直觉一向不会骗她。墨羽在丹穴山的丹房前踱来踱去,她时而望天,看见梧桐树枝叶如盖,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低下头,看见石崖之下翻滚的流云,她还是叹气。  与其在这里心绪不宁地傻等着,倒不如四处走走,也许能找到原因。墨羽原本想要知会凤白一声,可听说他去了西海,是去向大公主琳琅提亲。听到这个消息,墨羽不由地看向光明宫的方向,那里宫殿的大门依然紧闭着,隔绝着俗世的一切消息。  墨羽离开丹穴山,她并没有目的地,去哪里全凭心意。她一路慢悠悠地向北方而去,不知不觉便来到极北之地——北海冰原。  这里的景致与别处大为不同,四处都被白茫茫的冰雪覆盖。这里的天空极蓝,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琉璃,颜色纯净得有些突兀;太阳金灿灿的,它发出的光线就像一根根极细的芒刺,穿透冷冽的空气,将整个雪原照的透亮。还有一点,那就是静,极致的安静,静的墨羽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墨羽缓缓地在冰原上行进,在一望无痕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一行脚印。墨羽走了很长时间,她看到的除了冰就是雪,没有任何活物。她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一片纯白。忽然她眯了眯细长的眸子,西北方天空与地平线相交的地方,有一抹不同的色彩。墨羽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确定那不是错觉。目测距离应该在百里以上,她徒步走下去,可能需要四五天。  墨羽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徒步走过去,这里的气息非常纯净,她一旦动用法器,很容易会被感知到。北海冰原看起来荒无人迹,但它实际上是雪蛟一族的世袭领地。  雪蛟族人历来与外界很少接触,他们孤高冷傲,对天宫官署向来不假辞色。墨羽的身份在天界好使,在这里可就不管用了,说不定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墨羽一向怕麻烦,她有的是时间,宁可走路。  她一连走了三天,一路上连只飞鸟也没见过,但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耸立的雪山,看来实际距离要比她推测的还要远。这几日天气一直晴朗无云,但现在渐渐起风了。  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细小的冰粒,打在衣袍上噼啪作响。墨羽望了望天色,乌云渐渐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云团,黑压压、沉甸甸的,仿佛马上就要一头砸将下来。很快,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飓风将它们卷作一堆又抛向天际。墨羽被吹的东倒西歪,几乎被大如瓢羽的雪花埋住,她不方便张开结界,只能尽量找个地方暂避一下。  风雪中行路艰难,墨羽深一脚浅一脚的乱走着。狂风卷起的雪幕阻挡了视线,阴暗的天空下很难再辩别方向,就连远处的雪山也消失在风雪之中。忽然,墨羽感觉脚下忽然一空,她不曾防备,突然整个人陷了下去。  原来冰原上有许多冰川消融而形成的空洞,上面被一层积雪覆盖,表面上与实地无异,如果不明就里一脚踩在上面,立刻就会陷进去。这些溶洞很多都是年深日久才形成的,所以很深,而且内部岔路很多,错综复杂,一旦掉进去很难找到出口。  墨羽心中一惊,但她反应神速,身体一开始下坠,她便伸出双手在洞口处用力一按,以此借力便可以腾身出来。不想冰面太滑,她的手被滑开,整个人顺势陷进洞里,崩裂的雪层当头砸在她身上,眼看就要将她埋在冰下。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什么东西击破雪层钻了进来,一下子缠住了墨羽的腰身。墨羽下坠的趋势一缓,她迅速做出反应,在那东西上一抓,顺势借力跃出洞外。她还不及站稳,就听一人冷飕飕地道:“圣尊身手不减当年,看样子养尊处优的日子,也没有让你变成残废。”墨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定睛一看,整个人不由呆住。她在想,现在跃回冰洞里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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