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豫惊魂未定,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答话。他刚想张口却听到竹塌上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你们这么吵,让我怎么睡!”墨羽揉着酸痛的胳膊慢腾腾地坐起身来,她睡眼惺忪地扫了二人一眼,笑道:“小仙何德何能,睡一觉还劳烦两位神君看护。”  凤白闻言,不得不佩服她脸皮的厚度,嗤笑道:“你的乖徒儿自然忠心耿耿地守着你,至于本殿下只是来看你的笑话。”墨羽听了他的话也不恼怒,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发呆的云豫。  云豫陡然意识到,师父和凤白二人都在等着他的回话,他强行按下心头的纷乱,将天帝的旨意一一交代清楚。听罢,墨羽皱着眉头揉了揉额角,喃喃道:“参加法会啊……”她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不能算作心情愉悦。  凤白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道:“听说上届法会你同无妄禅师相谈甚欢,这次你们又可以促膝长谈,可喜可贺!”墨羽乜斜着瞪了他一眼,无妄闪亮的光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墨羽不由头痛。明明一连睡了几天,怎么突然觉得心好累!  墨羽和云豫回到梓梧宫,师徒二人看起来都有些精神恍惚。墨羽嘱咐了几句,便回房去了。  一回到房间,她便从床底下翻出一只陈旧的木箱,她拿起其中唯一一本佛经,这是上届法会时佛祖赠送给与会诸仙的金刚般若经,幸好当时没有随手丢掉。她掸去书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小心翼翼地读起来。  后院,云豫自回来以后一直在练剑,他仿佛不知疲倦一直从白天练到半夜。  次日,金乌神君兢兢业业地架起他金灿灿的马车,像往日一样巡行周天。远处,赤橙黄绿等七位仙子正在织霞,看来她们是在为后天的法会做准备。  墨羽走出房门,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刷,刷,刷……”后院传来熟悉的练剑声。墨羽挑眉,昨天一直练到半夜,怎么今天一大清早又开始了?墨羽穿过角门,踱步到后院。  院子里十分宽敞,是她特意开辟出来方便云豫习武的。角门一侧种着一片玉苌尾竹,竹林旁边是一座小小的凉亭,亭中摆设着一副桌子,桌上放着一把大茶壶。  墨羽走到亭中,执起茶壶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却发现茶壶虽然满着但茶早就凉了。“用法术温着,茶就不会凉了,傻小子!”墨羽暗自想到。她放下茶壶,走到亭前,倚着亭柱静静地看云豫练剑。“刷,刷,刷……”看了一阵,墨羽不由微微皱眉。  云豫剑势散漫拖沓,人剑不能合一,剑到心不到,心到神不到。墨羽暗自摇了摇头,她忽然站起身。身姿如鸿,出手如电,她伸手穿过万千剑影准确地握住了云豫执剑的右手,而另一只手扶住云豫的肩头。  刷刷几剑刺出,气象立时与方才截然不同。虽然师徒二人都没有动用内力,但剑势连贯一气呵成,剑气汹涌磅礴,仿佛带着一股远古的肃杀之气。  剑招用尽,不及收势,云豫忽然像被火灼伤一般迅速从墨羽手中挣脱出来,由于用力太猛,他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显得十分狼狈。这一番动作,二人皆惊。  墨羽不明所以地看着云豫,然后又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莘芒剑,怔愣了半晌。云豫更是僵硬成一尊雕塑,他低着头,表情痛苦,仿佛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一心等待师父发落。  墨羽率先回过神来,心中不由纳罕。她料定云豫必有心事,可她平时除了关注他的修行,别的事都不太上心。墨羽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将莘芒剑捡起来。她走到云豫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看到云豫的身子再次不经意地颤了颤,她自动将其忽略掉。  墨羽温言道:“于剑道上还是应该循序渐进,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不要太心急。练剑的时候一定要专注,否则不但不会有所进益,反而会有损修行。”  说着,她将莘芒剑递还给云豫,又道:“仙剑皆有灵性,不要随意弃剑,这是对它的侮辱!”  云豫接过剑,神情凄惨,脸色犹如白纸,他低声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说着,他单膝跪地,将头埋的更深。  墨羽见状,后悔自己还是将话说重了。她托住云豫的手臂,轻轻将他拉起来,习惯性地想再拍拍他的肩膀,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咳,呃……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无妨!这几天先不要再练剑,休息几日也好。”说完,墨羽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故作镇定,慢慢悠悠地走出角门。  两天后,佛诞法会如期举行。佛祖亲自登坛为天界众生说法,其时佛祖宝相庄严,佛法无边,说道到妙处,诸天女飞至半空散下朵朵白莲。  墨羽正襟危坐,耳中听着袅袅梵音,心中却有些忐忑。佛祖说法已毕,第一天的法会便结束了。从第二天起,诸佛菩萨罗汉及比丘众要举行无遮大会,开坛论法,历时七天,其间天界众仙都要旁听。  墨羽正要起身离开,却听旁边有位大比丘说道:“此次佛诞法会,怎么没有见到无妄禅师?”  另一人答到:“听说禅师奉法旨到北海度化妖龙去了,恐怕无暇前来参会。”  那大比丘痛惜道:“无妄禅师佛理高深,对佛法往往有独到见解,每次听到他的讲论都会受益匪浅。我还想趁此机会多向他请教请教。唉,可惜,可惜了……”  另一人也跟着摇头叹息,然后两人满脸痛色地离开了。  墨羽听完他们的对话,嘴角忍不住地直往上翘。无妄这狂和尚,不知什么缘故每每与她作对。她自问一向与世无争,绝对从来没有开罪过他。但无妄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历届无遮大会都会主动与她辩佛,她并不精通佛法,每次都被辩驳得哑口无言。每当此时,他便点到即止,又给墨羽找一个台阶下,再摆出一副拈花一笑的高僧模样。  这简直就是□□裸地嘲讽,任谁都看得出他就是故意给她难堪。就连凤白都多次提醒她:“回家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无妄禅师,这样下去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墨羽无语问苍天,她就是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他!  最后墨羽释然了,碍于佛道两家的颜面,她也不能直接跟他翻脸,那就随他去吧。不过每过百年就要和这位禅师打个照面,这种滋味也不怎么好受。所以,她一听到二位比丘的对话,就很难控制面部表情。  “无妄禅师不在,圣尊看起来很开心。”忽然,一人在她身旁说道。  墨羽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美貌仙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那位仙子额间的金印熠熠生辉,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夺目。  墨羽也微微一笑道:“大祭司窥破天机,小神万分惭愧。不过那和尚不在,我确实舒心许多。”原来这美貌仙子,正是凤族的大祭司铁玲。  铁玲闻言不由轻笑出声,说道:“圣尊果然是坦诚之人。”墨羽闻言,也不知她是要夸自己,还是在调侃自己。不过,她觉得应该后者居多,因为这姑娘在这方面和凤白一个德行。  凤族大祭司在凤族地位崇高,就连凤王对她也是礼遇有加。这是因为大祭司一脉是当今世上唯一拥有上古神兽血脉的一族。  传说在远古时期,天地初来,于混沌之渊中生出一雌一雄两只神鸟,雄者为长,雌者为幼。这兄妹二人便是凤凰一族的始祖。但岁月久远,经过无数代的传承,上古神兽的血脉越来越单薄,如今只剩这一脉,而且其血统早已没有那么纯正了。  铁玲平时很少离开丹穴山,这次她是代替凤王前来参加佛诞法会。墨羽与她在年龄上相差许多,平日很少有机会见面,但墨羽对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二人闲聊几句,话锋十分投机。  墨羽忽然想到一件事,觉得可以向铁玲请教,毕竟年轻人之间应该更加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思。于是,墨羽将前几日云豫的种种古怪表现一一讲给她听。铁玲听后却一直沉吟不语,看她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她对着墨羽静静地瞧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看透墨羽的真心。但墨羽身上从里到外都明确的写着“迷惑”二字。铁玲忽然微微一笑,言道:“圣尊大可不必过于担心。以我之愚见,令徒这些年只同圣尊一同生活在梓梧宫,不生出些古怪来才叫奇怪。”说完,她又有意地观察墨羽的神色。  墨羽皱着眉头,表示听不懂她所说的话。铁玲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解释道:“小仙的意思是,令徒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男子,他怎会甘心一辈子生活在师父的羽翼之下。圣尊不妨多给他些历练的机会。”闻言,墨羽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快感。  她越想越觉得铁玲说的有道理。云豫长到怎么大,还从未真正的离开过梓梧宫,大千世界多姿多彩,她却一直将他拘禁于方寸之间。原来如此!多日的困惑,一朝解开,墨羽心中十分欢喜。她跟铁玲连连道谢,直到对方走的没影了,她还在心里连连夸赞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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