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赴临潢西出阳关 两日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真定府,踏出了宋土,并向着契丹的京都临 潢进发。 渭城风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想不到,这一首王维的诗竟会成了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我从二十一世纪来到北宋尚不到一年,好容易才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并在开 封府与宫中重新找到了亲情与归属感。 可是活像上天要作弄我似的,刚刚才以为 可以重新拥有的一切,又再次被无情地剥夺。 我还有机会再踏足宋土吗? 开封府众人是我婚宴上指名的贵宾,所以他们名正言顺地随我的和亲队伍一起进了 临潢府。 这个契丹国京城首府的繁华程度并不下于宋都汴粱,可是其风土人情甚 至气候都有着显著的回异。 大辽的气候要比中原寒冷,才不到十月的天气,空 气中便已弥漫着丝丝冷意。 我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来自地势比开封还要偏南的陈州, 习惯的是南方温和的气候,所以并不耐寒。 再加上自此我穿越回来这个时代借 这身体还魂以后,一直不是受伤便是中毒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回想起从前 我在二十一世纪寒冷的北国加拿大住了十多年,零下的气温对那时的我可谓家常便 饭。 谁料换了一副臭皮囊,竟然一下子变得如此不济,只不过是微冷的天气便 已经感到不适应。 看来要是我真的要在这国家待下去的话,肯定相当不妙啊! 当然,相对起即将要准备与耶律慕龙成婚来说,御寒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现 在我比较逼近眉睫的烦恼,是如何可以不当王昭君出塞和番,但同时又要兼顾到 此举不会令宋辽两国因此交恶惹起战祸,从而导致历史的轨迹严重偏离。 最让人 头痛的问题是,我至今不明白那名北院大王到底是脑袋里哪一根筋不对劲,千方 百计要我下嫁于他! 抵达临潢府以后,我和我的送亲队伍被送进了大辽上京的行馆稍作整顿。 包拯作 为送亲钦差使臣,全权代表了我进辽宫与契丹皇室商谈与耶律慕龙择日成婚的事。 所以说,古代的封建政治婚姻就是悲哀啊! 明明新娘子是我,什么时候正式拜 堂行礼嫁作他人妇,还轮不到我自己去磋商! 谁教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如此的毫 无地位? 十日! 我们的包龙图回到行馆以后,便为大家带来了这个犹如一记闷雷的消息。 十日之后,便是大辽国师算出来的,据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 而在 辽帝与耶律慕龙这名新郎官的同意之下,本来就已经准备就绪的一场宋辽联姻将会 在契丹皇宫盛大举行。 尽管明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与辽国和亲,可是当 日子真正定下来之后,所有的不真实便都一下子真实了起来。 是的,我已经离开了宋土,告别了那个我好容易才找到了归属感的汴粱开封,并 来到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十天! 十天之后,我的人生是否会再一次颠覆? 虽然距离我将要嫁作他人妇尚有十日的期限,而且那些婚宴什么的都有许多人筹备 着不需要我去粗心,我这准新娘子却并没有闲着。 两国联姻,那可是头等的大 事,再加上随行使节的到访,代表了我们一行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出席一些必 要的外交应酬。 在这个时候,陷空岛五鼠便派上了用场。 作为送亲队伍主要成 员的开封七子自然在即将要举行的,据说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的宫宴上的座上客。 至于之前先行到达真定府的白玉堂,对外则是于我离京之时谎称正好出差办案, 待得案件处理好后便回汴粱留守开封府,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在大辽上京, 而真正留守开封府的其实是代班府尹八贤王赵德芳以及他身边的侍卫。 之前开封 府众人已经在真定府跟五鼠会合,不过由于尚有许多事情需要在契丹查证,所以 我们再度分成一明一暗两条线进入大辽国境。 开封七子和我不用说自是明线上的 一行,至于五鼠则继续进行暗探。 与此同时,公孙策一项鲜为人知的技能在此 时派上了用场 ── 易容术。 在我们盛装赴宴之时,我的尊师大人早就悄悄将陷 空岛众人乔装易容过一番好方便他们潜入契丹查探杨宗保遭谣言中伤一事 ── 反 正我就是不信这名靖北大元帅和木易宗源会面的事给董仁撞见了乃是纯属巧合! 到 底是谁从中穿针引线,而这个中是否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阴谋,都必须弄个清 楚明白,杨宗保才能彻底洗脱通敌嫌疑。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要令赵祯释 除心中疑团继续放心用杨宗保镇守边关,便必须要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这位杨家将的 清白。 因此我和众人商量后便定计,让易装改容后的卢方,韩彰,徐庆与蒋平暗中潜入 契丹,而我和开封七子则盛装出席了辽国皇室为我们接风洗尘而设的宫宴。 至于 白玉堂,则是打死也不肯让公孙策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更别说要他换下一身标志 性的白衣。 我跟这白耗子闹得几乎翻脸,也没让他妥协,最后也只有无奈随他 去了。 谁教这可恶的白老鼠艺高人胆大,除非有像展昭那样和他不相伯仲的高手 在旁,否则要是他有心藏匿自己,寻常人便难以发觉他的影踪? 如果说之前在汴粱赵祯为耶律慕龙所设的宫宴对我而言是种无谓却又推不掉的应酬, 这次辽国的宫宴却是我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的鸿门宴会。 因为与其说是耶律 慕龙还受到了赵祯宴请后也来了个礼尚往来,不如说是要我正式「见家长」比较贴 切。 我并不想嫁,但在想到办法在不影响到两国邦交的大前提下能令耶律慕龙打 退堂鼓取消我们的婚事之前,这次宴会出席的人物怎说都是我未来夫家那边的人。 更何况以送亲名义随我前来的开封府众人乃是宋国来使,于情于理也不可失其礼 数。 更何况我的这些未来夫家的成员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而是堂堂的契丹皇 室。 而凡是皇亲国戚,里面所有成员的关系往往都千丝万缕,种种微妙厉害之 处以及深藏其中的明争暗斗,尽管我不想也无意介入,奈何以我这俨然是耶律慕 龙未婚妻的这重身份,只怕仍是无可避免地会被卷入到耶律一族的派系权力纷争漩 涡当中。 幸好在离京之前我曾从佘老太君以及柴郡主口中得知了一些辽国重要人 物的基本状况与权力分布,所以心中有些底。 不过在别人口中听说是一回事, 真正置身其中与之周旋斗智却又是另一回事。 正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 总是没错的。 今晚出席了接风洗尘宴的辽方皇室与官员都是在这北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两国 和亲,自然要隆重其事。 所以尽管这只是接风洗尘宴而不是婚宴,其排场还是 不小的。 却说契丹皇宫各殿的命名要比大宋皇宫可要言简意赅得多,不讲求诗情 画意文思风雅,直接就用东南西北的真是既易记又好找。 是次宫宴设了在辽宫专 门用来迎接外宾的南殿,我和开封七子被迎进殿内以后,便分了宾主各自坐下。 先说契丹这一边。 此刻南殿之中,披着一身貂皮大衣的辽帝耶律权坐了在南殿正 中央的主家席上。 这名契丹帝皇两鬓已呈斑白,神情不怒而威,虽然难掩垂老 之态,但浑身散发着一方霸主之姿。 他的身旁右边坐着的,是给人感觉冷艳得 来不失高贵且精明厉害的萧皇后,而这女人的气质眼神令我想起了狸猫换太子一案 的刘后,也是怎看便怎觉得狠毒算计且心狠手辣的女人。 耶律权的左边坐着的则 是大辽郡主耶律羚,而这名契丹郡主此刻虽不穿甲胄,且看上去已有四十开外的 年纪,但其凛凛英姿还是令人不难想像到她当年沙场御敌时的气魄。 在他们的下 方,左右分别坐着耶律慕龙与耶律慕华。 这两名契丹皇子现在分掌大辽南北两院, 而他们二人为了争夺皇位各种明争暗斗早已白热化。 耶律慕华身为契丹皇长子兼 南院大王,浑身自然而然地流露着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者霸气。 自我坐至 耶律慕龙身旁以来,他便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神情似笑非笑,直瞧得我浑 身不自在。 至于今日的耶律慕龙,则有点意气风发,让人不知道的还真的会以 为他是因为即将小登科而兴致高昂。 我当然不会单纯到认为他是因为即将抱得美 人归才会如此高兴,然而到底是什么令他表现得如此志得意满呢? 除了契丹皇室之外,今日辽方出席宫言的还有这北朝的不少股肱大臣。 这其中有 他们的丞相萧琅,而此人也同时是萧皇后的胞弟,所以不用说定是皇后与二皇子 那边的人。 而另外两个令我特别在意的,分别是契丹定安侯木易宗源,以及大 辽国师赫连树。 我为什么会对木易宗源在意,这一点应该不用多说了。 只见此 子比杨宗保稍微年轻一点,然而那方脸虎目却是怎看便怎有杨家子弟的脸型轮廓, 想说他们没有遗传到杨家的基因都不行。 所以就算是只凭长相,要说他是杨延 朗和耶律羚的骨肉,我也是会相信的。 只是这位定安侯爷长了这么一张脸在契丹 皇朝中,只怕日子过得不会太好吧? 听说他是契丹朝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 皇室子弟,他的身世大概便是原因吧? 这么说来,辽国知晓木易宗源真正身世 的也许并不止耶律羚一人。 要是如此,这秘密到底还有谁知道? 至于另一个令我感到浓厚兴趣的人物大辽国师赫连树,我知道他在契丹的职责与宋 朝的钦天监朗逸有点异曲同工,不过他的身份地位在辽国却是比朗逸要高出好几个 档次。 大宋钦天监主占卜祭祀,但并不干预朝政。 然而在契丹,身为大辽国 师的赫连树的权力与地位却可比丞相参政。 如果说耶律慕华向我投来的评头品足 目光让我不耐烦,那么赫连树看我的眼神却直瞧得我心中发毛。 我想起朗逸的本 事,不禁有点担心不会是这位国师大人看我时也瞧出了同样端倪,看出了我这缕 现代魂其实是在「鸠占鹊巢」,并想着心思要把我收掉吧? 出席是晚宫宴的契丹官员其实还有很多,但因为我一个都不认得,所以也就不一 一细表。 宫宴上,穿着一身华贵隆重宋朝郡主裙带的我被安排坐到了主人家之一的耶律慕龙 身旁,跟客席上身为大宋来访使臣的开封府众人遥遥对望着。 官阶最高的包拯理 所当然地居于客席首座,而官位只在其之下的展昭则紧随其后。 公孙策虽只是一 府主簿,但他身为我师父,所以被安排了坐在展昭之后,在其次的便是张龙赵虎 王朝马汉。 其实以四大校尉的官阶,按常理该没有被邀请出席宫宴的资格。 可 是开封七子乃是我点名要求出席婚宴的宾客,所以辽国也破格邀请了他们,以示 对我的尊重。 然而他们如此的郑重其事,却令我心中疑窦更深。 为什么他们要 如此大费周章地卖我的面子讨好于我呢? 在宋土,朝中宫中会有人对我巴结奉承 那是出于赵祯与李后对我的垂爱。 可是由于我始终不肯接受任何正式册封,所以 我至今仍是有实无名的假郡主一名。 至于开封府,那是天下第一清正廉明的衙门, 而且里面这府中上下那基本都是没人能收买得到的主。 极其量,就是惹了我等 于惹了我背后的一猫一鼠会耍点江湖手段寻你晦气而已。 不过一旦离开了中原, 我便从此孤立无援。 所以无论怎看,进了契丹国境以后,我已几乎再没有任何 影响力。 像我这么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这些契丹人到底为什么要卖我的账, 并对我如此另眼相看呢? 隆重的宫宴即将开始,然而我却丝毫没有任何赴宴的兴致与心情。 我的身旁不再 是视我如亲人一样百般疼惜爱护的开封府上下,而是各有城府心怀鬼胎的契丹皇族 朝臣。 我忽然只觉犹如与他们分割在两地阵营,而当中一个主客之分让我们之间 多了一道楚河汉界般的鸿沟,难以跨越。 明明是视线可触及的距离,此刻却是 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沉重,沉重得令我快要透不过气来。 而天知道,这才只是洗尘宴,真正的婚宴还在十天之后才举行。 西出阳关,我是否即将会面临放目再无故人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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