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金沙滩杨门四郎

第一百四十五回金沙滩杨门四郎　　　　金沙滩一战，七子去，六子回。　　　　这是杨家将历史上最悲壮惨烈的一战。 所谓的七子去，六子回，不是七个儿子　　中只有一人回不去，而是只有排行第六的杨延昭一人能保住性命回家。 在这场战　　役中，杨家自老令公以下不是阵亡殉国便是兵败被俘。 不过在当时，却并不是　　有很多人知道老四杨延朗并没有死。 在兵荒马乱之中，大家都只以为他也是众多　　壮烈殉国的杨家一员 ── 至少杨家中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在多年以后，杨家的下一代战将杨宗保才惊讶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杨延朗兵败被俘，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命悬一线的他被一个人救了回去，　　而此人复姓耶律，单名一个羚字，乃是当年尚未册封郡主的契丹三公主。 然而　　人家契丹的公主跟我们大宋的金枝玉叶待遇可不一样了! 同样都是皇亲贵族，大　　宋的皇室女子可以说都是养在深宫中的花瓶，等哪一天皇帝心情好了，便给她来　　个赐婚什么的替她觅个乘龙快婿，嫁了人后就是一辈子了，一生相夫教子，再无　　建树。 不过在契丹，男女老幼均可习武，而就算是女人也可以带兵打仗。 耶　　律羚就是这么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手执大辽的三分一军权，势力可跟她当　　年的两个兄长分庭抗礼。 　　　　如此一名高高在上，有权又有势，相貌与武功并重的姑娘，自然是眼高于顶的。　　尽管大辽有的是跟她门当户对的皇亲贵族，朝野中也不乏倾慕她的儿郎，然而　　她偏偏就是一个也看不上眼，直至 ── 她遇到了杨延朗。　　　　二人在战场上几次交锋，互有胜负。 然而杨家和耶律家可以说是世仇，双方手　　上所沾过的，对方人马的鲜血，大概已经可以汇成河流。 宋辽两国自宋□□赵　　匡胤那一代，便沿用老令公杨业镇守边关。 那时候，还未有澶渊之盟这一条和　　约管束着两国兵马，边境城镇烽烟硝起，两国百姓长期活于烽火战乱的阴影下，　　往往民不聊生。 身为双方兵马的统帅或将领，杨家和耶律家几乎可以说是誓不　　两立的。 耶律羚既为契丹三公主，当然清楚知道这一点。 然而就像是上天作弄　　似的，这两人还是上演了一段古代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眼看着二人这一段明明不　　会有结果的爱情即将要在金沙滩的浴血战场上就此划上句号，耶律羚毅然在最后关　　头救下了身受重伤的杨延朗，并将他秘密带回大辽。 待得重伤昏迷的杨四郎终于　　苏醒，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而那时候战事早已结束，一切已尘埃落定。 康　　复后的杨延朗身子大不如前，再也不复当年勇，又深感自己兵败被俘实乃杨家人　　的奇耻大辱，实在无颜回宋见江东父老。 除此之外，他亦被耶律羚的深情打动，　　所以最后改名换姓留了在大辽。 从此世上再没有了杨延朗这个人，取而代之的　　是大辽驸马木易朗。 他和耶律羚结成了连理，生下一子取名木易宗源。　　　　一切本来相安无事。 只可惜好景不常，杨延朗在金沙滩一战中虽然侥幸保住了性　　命，可是却落下了病根。 再加上他战败流落异乡，心中想念家人故土，思乡情　　切之余，未免终日郁郁寡欢，绕是耶律羚替他找来无数珍稀药材好生将养着，身　　子还是大不如前，终于在半年前撤手尘寰，耶律羚亦因此成了寡妇。 然而两夫　　妇直到杨延朗辞世，都一直没有告诉过木易宗源这名大辽定安侯爷他的真正身世。　　　　「既然那耶律羚已经把这件事瞒了自己儿子这么久，为什么忽然之间又要告诉他？」　　我不解。　　　　杨宗保深深地看了我和展昭各一眼： 「这便是适才在西城门前，杨某曾向小蝶郡　　主提及的，有需要拜托你的事情了。」　　　　嘿! 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轻轻扬了扬眉： 「小蝶一介女流，本事并不大，却　　未知有什么事情是杨元帅也办不了，而我又可以替你效劳的？」　　　　「小蝶郡主不必谦逊。 你的能耐，即使是身在边关的杨某，亦曾有所耳闻。」　　杨宗保微笑。 「而这件事，也大概就只有你才能办到。」　　　　「哦？」 我好奇心顿起。 杨宗保要拜托我的事，跟我们在西城门设计偶遇他的　　原因会一样吗？ 「小蝶愿闻其详。」　　　　杨宗保吸了一口气，这才道： 「事源是，耶律羚有着让木易宗源认祖归宗的打　　算，所以便借着耶律慕龙派人前来大宋提亲之便，让他随着当日到真定府作使臣　　团来宋之行作出交涉，然后再私下前来面见杨某，并出示了四伯父的信物作为凭　　证。」　　　　我心中暗叹。 看来事情跟我以前印象中在现代所看过的电视剧情节差不多…不过　　那到底是我从电视剧上看到的还是小说看到的？ 天啊! 我都混淆了! 也罢! 反　　正这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往往都跟我所知道的似是而非，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好了! 唉! 认祖归宗本来是一件好事，也可告慰因为　　思乡却不得还因此郁郁而忠的杨延朗在天之灵。 问题只是那位要认祖归宗的主儿　　身份实在是复杂又尴尬，一个处理不好便可酿成两国战祸。 只是…此事怎听也好　　像跟本姑娘沾不上边吧？ 还有就是，耶律羚是借耶律慕龙来宋提亲之便顺道让木　　易宗源来见杨宗保的？ 这么说来，耶律慕龙并不是在校武场上见到我，并亲眼　　目睹我智取他们契丹勇士让大宋胜出两国比试后才临时起意的？ 嘿! 这耶律慕龙　　果然是早有预谋的! 不过，后面的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杨宗保得忧虑的问　　题，所以我暂时不动声色，并把注意力都放回到第一个问题上。 　　　　「杨元帅请恕小蝶直言。 杨延朗将军的遭遇固然令人感慨，但无论那位木易侯爷　　到底是否要认祖归宗恢复父姓，这似乎都应该是杨家的家务事。 别说小蝶根本管　　不着，就算真的能管，也好像没有插手的余地吧？ 所以小蝶实在不明白，在此　　事上我到底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诚恳地道。　　　　「小蝶郡主所言非虚，此事本应只是杨家的家务事。」 杨宗保点头同意。 「然　　而它却偏偏又不止是杨家的家务事，因为它动辄牵涉到杨家满门的声誉，甚至还　　会影响到宋辽两国边境的安宁。」　　　　「杨元帅此话怎说？」 展昭问道。 其实他跟我都已经猜到杨宗保刚刚一番话的　　背后深意，不过有些话还是让当事人亲自解释一遍比较妥当。　　　　杨宗保叹了口气： 「杨家世代为边关守将，自□□皇帝平定天下以来，与辽　　人战事不断，直至先皇与契丹人订下澶渊之盟才终于稍有平息。 然而尽管如此，　　杨家与辽人之间的血仇却早已是根深蒂固。 杨家将和麾下众子弟兵折在契丹人手　　上的可谓恒河沙数，此仇委实不共戴天。 杨某造梦也不会想到，在这种国仇家　　恨的前提下，四伯父竟然还会娶了一名契丹女子为妻! 要是此女只是普通契丹女　　子也便罢了，可是她却偏偏是手握着辽国三分之一兵权的三郡主耶律羚! 此事要　　是传了出去，尽管杨家子弟依旧抱着尽忠报国赤诚不变之心，却试问如何能取信　　数以万计的边关将士？ 更莫论有多少有心之人会借此造谣，徒惹朝野之中许多人　　的质疑与猜忌。 杨某乃大宋兵马大元帅，手执虎符，能号令三军。 然而要是　　将士们知道了他们三军统帅的侄子竟有着一半契丹人血统，即便杨某自问无愧于天　　地，却也忧虑会导致军心动摇。」　　　　我暗暗叹气，并心想原来元帅阁下你居然还懂得顾虑这个! 殊不知你跟木易宗源　　见面一事已经被别人瞧了去，还将消息传回到了皇帝的耳中，差点儿便一发不可　　收拾了! 我踌躇着是否该向他坦白自己和开封府众人来真定府的真正目的，但最　　后考虑到事关重大，所以还是决定回去先跟大家商议过再作定夺。　　　　「杨元帅的顾虑甚有道理。」 我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却还是不明白元帅为什　　么认为此事会有小蝶能够效劳之处？」　　　　「这便是杨某两难之处。」 杨宗保一脸的无奈。 「让宗源认祖归宗，乃是四伯　　父的遗愿。 杨某身为后辈，怎会不想替他把心愿达成，以安他于九泉之下？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即使杨某有心，仍须谨慎对待。 宗源的生母乃是耶律　　羚，令杨家与契丹的关系从世仇变成了姻亲。 此事要是让官家知道了，到底会　　作何感想？ 皇上是否还能相信杨某？ 并非杨某贪恋这元帅之位，只是最近契丹　　在边境频频调动兵马，隐隐似有南下之意。 要是真的在这节骨眼阵前换将，到　　时候军心必然不稳，战况难料，后果不堪设想。 但不论结果如何，最后受苦的　　却必然是无辜百姓。」　　　　「杨元帅的意思是，你打算要拒绝木易宗源和耶律羚的要求吗？」 我皱眉，然　　而却始终看不出本姑娘在此事之上到底有任何可以插手的余地。另外，杨宗保刚才　　竟说辽国边境驻军最近竟有异动？ 耶律慕龙这边厢忽然跑来向大宋提亲，那边厢　　却露出了要南侵的意图，那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还是他想利用我来制造要向大宋　　示好的烟幕吗？ 哼! 这个劳什子北院大王，果然不安好心!　　　　「非也!」 我在一旁心念电转着，杨宗保自然不可能知道，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于公于私，杨某其实是同意让宗源认祖归宗的。」　　　　「于私的方面，小蝶可以理解一二。」 我点头。 「然而请杨元帅恕小蝶愚昧，　　却未知适才元帅所言于公一说，又是为何呢？」　　　　「耶律羚在大辽上一任皇帝在位之时，便已经是手执契丹三分一兵权的三公主。」　　杨宗保跟我们解释道。 「后来辽帝驾崩，他的长子，也就是耶律羚的兄长耶　　律权继位。 这位新帝登基后，便封了自己这名有着显赫军功且势力不可小觑的妹　　妹为三郡主。 自此，耶律羚在契丹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不可动摇。 现在的　　耶律权年事已高，手中兵权逐渐旁落到分执南北两院的两名儿子手中。 为了争夺　　皇位，这两名皇子一直在明争暗斗，然而却正因为如此，耶律权却反而不敢轻易　　收回耶律羚手上的兵权，因为她的存在正好对耶律慕华和耶律慕龙作出了巧妙的制　　衡。 有了耶律羚坐镇军方稳住契丹局势，势力和兵力都不相伯仲的耶律慕龙和耶　　律慕华谁都讨不了太多的好处。 正因为如此，南北院这些年来一直积极拉拢耶律　　羚，只可惜始终无果。 郡主府保持了中立，这两院的主意便打到了政绩与军功　　之上。 不过这两名皇子的兵力虽不可小觑，但要南下却还是力有不逮。 耶律羚　　虽不理政事多年，但在契丹朝中依然甚有影响力。 耶律慕龙与耶律慕华虽然均是　　野心勃勃，奈何一天得不到耶律羚的支持，挥兵南下便只能是空谈。 然而四伯　　父和耶律羚夫妻情深，即使二人如今已是阴阳两隔，但她看在已故夫君面上自不　　可能同意出兵攻打大宋。 可是如果杨某贸然拒绝木易宗源认祖归宗的要求，却难　　保不会让耶律羚恼羞成怒，并因此同意了南侵之举。」 说到这儿，杨宗保顿了　　一顿，这才续道： 「现在契丹皇室形势微妙，战火是否会一触即发可以说是在　　耶律羚的一念之间。 所以杨某才会说，于公于私，都希望宗源能恢复父姓，重　　回我杨家宗祠。」 　　　　我感叹这些争权夺位什么的还真够复杂啊! 也难为名符其实地隔岸观火的杨宗保能　　看得那么透彻，于是点头道：「杨元帅的分析和顾虑甚为有理。 木易宗源认祖归　　宗势在必行，然而这一切却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必会在朝廷引起掀然大波。」 　　顿了一顿，再次问道： 「却未知小蝶在此事之上有什么可以效劳之处？」　　　　「其实杨某要拜托小蝶郡主的事情非常简单。」 杨宗保恳切地看着我。 「其一，　　就是想拜托小蝶郡主修书一封呈回给皇上说明此事，好让官家心中有个底。 当　　今圣上向以仁孝治国，再加上此书函又是由小蝶郡主你亲书，想来未必会反对此　　事。 只要等天家圣旨下来同意了此事，杨某便可低调安排宗源进京到天波府认祖　　归宗。 其二，便是杨某欲拜托小蝶郡主在抵达了临潢以后，可设法跟耶律羚见　　上一面。」 叹了一口气。 「之前耶律羚派人前来为宗源之事与杨某相询，然而　　兹事体大，杨某只能暂时婉拒了让宗源刻日动身来宋的建议。 现在想来，杨某　　当时话语甚为仓促，只怕到时候这位契丹郡主会误会了，以为杨家不想认回宗源。」　　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杨某还希望她能同意将四伯父的骨殖移回京师安葬。　　不过她和四伯父夫妻多年，这提议她可未必会同意。 若然果真如此，杨某也　　不会强人所难。」 最后认真看着我道： 「小蝶郡主，其实杨某最希望你能做到　　的是能顺道劝服耶律羚，不要被一些有心且野心勃勃之人利用，导致两国再度交　　锋。 否则到时候烽烟四起，杨家将纵然不怕敌军来犯，但只怕受苦的还是两国　　百姓。」　　　　我心想杨大元帅你忧心的问题早已经发生了，所以现在本姑娘必须要做的并不是替　　你修书一封呈回给赵祯好把事情作出报备，而是替你把事实真相澄清才对! 不过　　在开封府待了这么久，我深知道要释除赵祯心中疑虑不可以只靠杨宗保的一面之词。　　待一切都查证属实再无疑点以后，这份奏折就算本姑娘不写，包拯也必定会写　　的。 谁教我们本来就是借和亲之行彻查此事而来？ 想不到，本来以为会是无比　　棘手的事情居然会如此轻易便迎刃而解! 唉! 要是那耶律慕龙也可以如此容易解　　决便好了…　　　　「杨元帅请放心，此事小蝶自是义不容辞!」 我豪气地拍胸口保证。 「小蝶回　　去以后便立即修书一封，让展大哥和包大人回京面呈圣上。 至于耶律羚那边， 　　小蝶亦会尽力而为。」　　　　「小蝶郡主高义，杨某在此先行谢过!」 杨宗保大喜，起来向我郑重一礼。 我　　见状，连忙也起来还礼。 待得我们重新坐下，他又非常认真地道： 「展护卫　　和小蝶郡主对杨家的大恩大德，杨某铭感五内。 日后两位若是有任何差遣，杨　　某誓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元帅言重了。」 我连忙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杨家世代忠良， 　　元帅更是常年镇守边关保我大宋繁荣安定的英雄，这点小事，小蝶非常乐意为元　　帅效劳。」 呵呵! 其实他真正应该谢我的，并不是我和开封府众人来真定府的　　原来目的，而是我即将要为他牵的一条红线! 反正我是好人做到底，所有事情都　　一概解决了就是!　　　　想不到刚来真定府，杨宗保的事情便已经解决了一半。 只是我自己那一大堆问题，　　本姑娘却至今没有任何的解决方案。 天知道，这劳什子大辽皇妃，我是真心的　　不想做!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