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 梦沉沦凤凰垂翼

第一百一十一回梦沉沦凤凰垂翼　　　　「有道是回头是岸，赶快悬崖勒马，放手吧!」　　　　梦中的声音似曾相识，然而自古的逆耳忠言都让人听不进去。我不知道说话的到　　底是谁，而说这番话的对象究竟是我…还是朱雀？我知道我们错了，可是像是　　被一股魔力牵引着似的，就算明知道是错，我们还是欲罢不能。 　　　　他是朱雀，天宫四大神兽之首，是骄傲的凤凰，火焰的化身。南方朱鸟位列仙　　班，是天上的神祗。然而，他也是我心中的魔。自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　　此沉沦，再也无回头之可能。 　　　　我无法放手，他也同样无法放手。于是，我们一错再错，并且错得不可挽回，　　无可药救。倘若前路有名曰不归，那么我们便都是此路沦落人。 　　　　明知前头是悬崖峭壁但还要执迷不悟地跳下去的结果，谁也可想而知。可是，　　我们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了，而且俱各都无怨无悔。 　　　　前生的片段如飘絮雪，也像落索红叶。一寸寸一丝丝，随风而逝，捉不着也留　　不住。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秋叶落索的花海之中，已过了百花盛开季节的大地　　只余下落寞忧伤的残红。 悲鸣中的秋风将落叶刮卷而起，而漫天飘红之中，他　　如火似血的红色身影使我眩了目。我想抓住那些呼啸而过的回忆碎片，然而始终　　还是扑空。有那么一刹，我彷佛看到朱雀现出了真身，火焰化成的红色羽毛随　　风摇曳着妖异的红光。它仰天长啸，同时天地风云变色，一条青黑两色交错的　　蛟龙而乌云之间穿梭而过──　　　　「朱雀!觉悟吧!」　　　　雷霆怒吼发自云端，并不住在天际回响，震撼人心之余，亦使我战栗。电光与　　三味真火在交击之际发出的声响无比刺耳，碰撞擦出的火花燃烧了大地。我奔了　　上前去，很想阻止他们，然而我微弱的法力无法介入这对本该是出生入死的好兄　　弟，然如今却成了敌人的两大神兽之间的战争。　　　　「停手!停手啊!」我哭喊，心疼着朱雀因为我一再增添自己的罪孽。可是，　　战火正炽之中的他听不见我的呼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前方的　　景物。好容易终于等我再次凝聚了焦距时，眼前的景象早已变换。朱雀和青龙　　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伏于焦土之上，眼神哀伤的白虎。　　　　「你们真的要继续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为之吗？」白虎看着我，恳切的目光让我无　　奈而歉疚。无他，只因为我唯一能给予的答案是拒绝。　　　　「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幽幽地道，目光飘落到天际远方嫣红若火的晚霞　　之上。夕阳如血，预警似的映照得大地一片殷红。是的，我们从一开始便是　　错。错误的开端，错误的延续，也因此注定了是悲剧的结局。我知道我们都　　应该放手，并在将彼此推向毁灭前抽身而退。可是，我不甘啊!为什么我们不　　可以在一起？为什么我们相爱，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说话的人不是白虎。沧桑却沉稳坚定的声音似曾相识，让我心下震动。我回过　　头去，却见一头半蛇半龟的灵兽静静地伏了在水潭边，而它睿智中带点怜悯的双　　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开口欲说什么，然而朱雀淡漠中丝毫不减其斩钉截铁意味的声音忽地自我背后传　　来，并已抢先一步回答了玄武的话。 　　　　「也许。」他说话时目光所落之处并不是这天宫之中主卜算与智慧的玄冥神兽，　　而是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内，使我毫无防备之下一颗心被狠狠撞击了。我与他　　四目交头，而他那彷佛有火光在内里闪动的瞳孔中只有我的倒影，并已再放不下　　那一个本该由他去护卫的天下。 「可是我无怨无悔。」　　　　在他炽热的目光底下，我忘记了一切，所有的不可能与不应该都被我抛诸了脑后。　　我再听不到身后阴魂的哀嚎，他也再看不见他该守护的大地。我们的眼中只有　　彼此，从而忘却了天下，也忘却了众生苦劫，与三界六道间天条的凛不可犯。 　　火光中，南方朱鸟的真身呈现了在我的面前，是那样的眩目。缓缓的，它一　　步一步走向了我，再一点一点地垂下了它骄傲的羽翼。　　　　凤凰垂翼，弃明投暗。走向了我，他便注定走向了万劫不复。 　　　　「他疯了!」白虎焦急的声音使幻梦中的一切刹那间归于虚无，而我四周的景象　　再一次变回了之前跟它同处的那一片焦土之上。我回头，接触到的却是这名朱雀　　在天界最好的兄弟忧心如焚的目光。心下一颤的我连忙循着白虎的视线看去，　　只见远处燃烧起一片妖异的红焰──朱雀已施展了他的三味真火。这也同时意　　味着，大错已经铸成，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怎会这样的？」我的语音微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犯下了杀孽，会遭　　天谴的!」　　　　「我去阻止他!」白虎原来忧伤的眼神被一股锐气所取代。忽然又转头跟我咧嘴　　一笑，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尖牙。 「让这臭鸟欠下我一个情也是好的! 反正我　　一定会跟他讨回来!」　　　　「不!」水克火，所以青龙与朱雀相斗，那是势均力敌。然而西方神兽白虎主　　的是风，火遇风即长，两者合击相辅相成，互斗白虎却只有送死的份儿。可是，　　我阻止不了朱雀，也同样阻止不了白虎。泪，无声地自我的眼角淌下。狂怒　　的火焰在我身周无际地蔓延，而我臂上那被朱雀烙下的蝶形疤痕似是跟这驭火的神　　兽互生感应地跳动着，每一下都提醒并责备着我，是我容许自己一错再错，并且　　终于把所有人都推进了万劫不复之中。 　　　　我颤颤巍巍地步向了朱雀所在的火海，无视正风云变色大地正预告着天劫将至。 　　不! 凤凰不该垂下它高傲的羽翼。它属于天上，而不该陪我沦落至这般田地。　　倘若真的有天谴，就让我来承受吧!　　　　梦境的片段一再重复。天劫，轮回，忘川之约，彼岸花开，彼岸花落。我　　好像感到自己正不停地往下堕，而这个深渊彷佛永无止境。再回复意识时，我　　发觉自己正处身一奇寒冰潭之下，刺骨的寒意透入骨髓，冰凝的空间使我呼救无　　从。我张眼，接触到的却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孔──阎君。　　　　「你这孩子，究竟还要为他牺牲到什么时候？」这名冥府之主向着我叹气。 　　「一世是这样，再世也是这样!你是否要把自己弄至魂飞魄散才肯罢休？」　　　　我迷惘地看着他，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忽尔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否还是梦境　　中的前生片段。什么一世再世？这句话好像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只是身体冷得　　难受，奇寒蚀骨有如万蚁噬咬的痛苦之下，我已无法思考。 　　　　「也罢!」阎君忽地一挥袍袖。 「只是你继续这样胡来，终会有连本王也救不　　了你的时候!回去吧!不过要紧记，你的魂魄虽异于常人，可是也无法承受你　　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斯折腾。好自为之!」　　　　我听不明白这名地府之主的话，然而就是想问却又因失去了说话能力而开不了口。　　然后，奇寒刺骨的感觉消失了，我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悠悠往上升，意识也慢　　慢模糊，接着便再一次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