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五年前——　　　　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拖着天蓝色的行李箱进了公安局，外面是瓢泼的大雨，女孩子收了伞，粉色卫衣的一大片都被染湿了，她来到身份证相关办理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说：“我要改名字。”　　　　一个小时后，苏庑瑯，不，现在应该叫叶青珊走出了公安局，虽然名字修改的申请需要一个月的审核期，但一个月后，所有的信息系统上将不会再有苏庑瑯这个名字。　　　　她在斩断过去，毫不留情地，这在一般人眼里可能很难理解，但对于二十二年的生活都是坦途的她而言，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战胜的事，抵抗超低温的严寒，阅读并熟记大量枯燥繁复的音乐文献，她都能做到，并能做到最好，但在今天，她发现，他人的生与死，她穷尽一生都无法战胜，即便她竭力奔跑，该如流沙逝去的终将逝去。但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就像一轮圆月不能容忍任何缺失，所以她选择了最为懦弱的一种做法，逃避。　　　　她回到在美国的大学，她就读的是美国最优秀的电影大学，学的是戏剧编导，可能潜意识里，她也是深爱着动画制作的吧。她像平时一样自信飞扬地谈笑，专注听课，积极社交，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午夜梦回之时会突然惊醒，对面床上的舍友睡得正熟，而她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最初是她的老师发现了她的异状，那个头发银白的优雅老太太在下课的时候单独叫住了她，她并没有问她什么，而是语气轻快的说：“我有一个电影拍摄观摩的名额，有人说电影是对人生的一种诠释…”她冲她调皮地眨眨眼，“也许会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叶青珊愣了愣，最后，缓缓点了点头。老师对着电影学有着很深的造诣，与许多著名的电影导演关系匪浅，这次她让叶青珊利用寒假的假期去做伊桑的临时助手，谈起伊桑，就是谈起一段传奇，没有人知道他毕业于哪座大学，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曾凭《我爱他》这部同志影片在七年前一路杀进“dream of wing”的提名，并同时斩获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情奖和最佳男主角，几乎包办了近二分之一的奖项，这在电影界的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早在很久之前叶青珊就听说过这位导演的大名，如今能亲眼看到这位神一样的存在是如何工作的，叶青珊在恍惚的同时，心里满满都是对老师的感激。　　　　期末考试结束后，同学之间都洋溢着一种慵懒的气氛，有些商铺也已经提前摆出了装饰精美的圣诞树，透明的玻璃橱窗上挂着圆形的圣诞老人挂件，叶青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向了电影拍摄的地点，一个背靠雪山的小城。当她到达那里时，天上飘着细絮般的小雪，一路到达拍摄场地，叶青珊远远地就看到演员正在拍摄，于是就默默的找了一个角落站着看。拍摄的场地在一个广场，众多小团子一样的小孩围着一个涂着小丑油彩的男人，小丑将手里五颜六色的气球分给孩子们，吹着卷曲的纸哨在喷泉旁绕着圈子，小丑踏着滑稽可笑的舞步，身后的跟着一群咯咯笑着的小孩子。慢慢的，天色渐暗，孩子们一个个的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小丑一个人，奇怪的是，小丑依旧在表演着，直到月色中天，不知疲倦，就像一场永不谢幕的喜剧。小丑依旧绕着喷泉奔跑着，脸上作出各种鬼脸，这是一个人的狂欢。叶青珊在一旁看着，却从中触摸到了散落一地的寂寥和悲凉。　　　　不经意间的，叶青珊与小丑的目光相对了，那双眼中的情绪极静，却暗涌着透彻的疯狂，琥珀的眸子此时看起来美到了极致，看起来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电光火石之间，叶青珊想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因为她七年前曾见过，那样的眼睛，她喃喃道：“弗朗西斯·德温…”　　　　七年前，在影院里，她第一次见到他，在荧幕上，他在电影里饰演一个有着女装癖的同性恋，他画着浓妆，穿着黑色的丝袜，对待爱情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世俗的不解和恶意使他与他的爱人遍体鳞伤，最终爱人再也无法忍受，向他提出了分手，他穿着女装站在风中，咬着牙说：“我爱你。”他没有哭，却声声泣血，花哨的妆容掩盖不住他的狂野，只会为他的燃烧染上绚丽，她坐在影院里，看着如此艳丽的他，心中的悸动疯狂涌动无法平息，他叛逆地选择在政府大楼结束他的生命，当他自十层楼高的天台纵身跃下时，她的面颊一凉，喃喃地说出电影的名字：“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