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生辰宴如约而至,帖子登门,果然没把李京九给落下。    沈彧拿着帖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步子,阿洲都被他晃得眼花了。    “王爷,这时辰差不多了。”    沈彧这才顿了脚步,问道:“王妃她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沈彧劝过李京九,让她称病不去。可李京九却没有做缩头乌龟的习惯,断然拒绝了。言之凿凿,说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她生不下孩子,早晚都得挨训。沈彧一向拿她没办法,就只好随了她。    沈彧拿了备好的礼品,准备出门,这时候老管家拄着拐杖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神色急切地道:“王爷,咱们府里丢了个人!”    沈彧抬了抬眉,身后的阿洲上前一步问道:“谁跑了?”    “雀枝。”    “怎么就跑了呢?平日里一没给她安排重活,二来又没少她工钱。”    “人丢了,奴契丢没?”沈彧颜色淡淡。    老管家从怀里掏出张戳着官印的旧纸张来:“奴契还在。”    “奴契在,跑不成,只怕是遇了不测。报官了吗?”沈彧问。    “还没来得及,老奴也是刚得的消息。事情是这样,昨儿个老奴吩咐她和几个丫头出去采买些东西,结果当晚她没回来,丫头们有心包庇,一夜没说,今儿个天都大亮了,丫头们怕出事,这才告到老奴这儿来。”    沈彧吩咐道:“包庇的人按老规矩处置。再着个人去报官,阿洲把门人派出去找找。”    “是。”    沈彧拎着礼品往外走,抬眼便见着李京九站在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梧桐树下。    她平日里都爱穿点素色的衣衫,今儿个却换了个风格。披风虽是月白色的,素得很,但里头却捂着身云雁细锦衣,额头上更坠了颗鲜红的血玉,衬得她姣好的面容愈发诱惑逼人。    沈彧老远看着,心口微微悸了一下,这还是头一次看女子看出了神。此番情景,真跟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辰王说的一样,如遇倾城绝色,就跟撞邪无异,人犹在,心神却不附体了。    他敛了敛眼睫,踱着步子走了过去。旁人在侧,断然看不出他心中有何起伏。    “本宫见那老管家神色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李京九见沈彧走来,便问道。    “无事,府里丢了个丫鬟而已。”沈彧自然而然的牵住她的手,而李京九也早已没了之前的忸怩,大大方方的任他牵着,反正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真的想好要进宫了?我那皇祖母年轻时还曾垂帘听政过,断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人,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李京九置若罔闻,偏头就道:“我既坐了淮王妃的位置,便要担得起‘淮王妃’这三个字。连这点都应付不了,王爷也不会选我为妃。再说了,今日是生辰宴,太后再气我不过,无非辱骂我两句便罢,难道还会让人动手?”    李京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惹得沈彧不禁失笑。想想初见她时,不过阿谀了她两句,她就能一跳三丈,上房揭瓦。这才半年的光景,就把她性子给磨圆了。只要不涉及利益得失,“辱骂”二字在她眼里已成了无关痛痒的东西。    话又说回来,没有人天生就有这样的度量。就如同她跟柳淳安,本是一样的年龄,一个却还稚嫩着,有半点委屈便不吃饭,不睡觉。而李京九寄人篱下又不得宠的时候,不照样吃吃喝喝,嬉嬉笑笑。    还是母后说得对,一个人有多大的度量,全看他受过多大的委屈。沈彧想到此处,不禁细睇了她一眼,瞧着她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半点怯懦之心都没有。越是多看,心里就越过意不去。本是随意牵着手,不禁深深扣进她的指缝间。    李京九觉得奇怪,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头也不斜地正经嘱咐道:“礼品有两份。一份是琼海的海龙,到了鸾凤殿就递给迎宾的太监。还有一份是灵蛇珠,在乔山寺求来的。这份礼需得你亲手送,且得当着太后的面送,就说是你亲自准备的礼。”    “明白了,是什么珠来着?”    “灵蛇珠。什么珠不重要,你只记得乔山寺便好,切勿说漏了。”    “你这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沈彧微微笑着:“你只管照做,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鸾凤殿十分的热闹。还未进入殿里,便听见里头恭贺声不断。    沈彧照旧掐时掐点的来,带着李京九一进去,那厮迎宾的太监便撇了旁人,步溜溜的迎了上来。他手里的拂尘一甩,低头道:“参见淮王殿下。”    “免了。”那老太监一仰头,洋作吃惊状:“哟,这是王妃娘娘?”    李京九不待他揖礼,挥了挥袖子:“也免了。”    “唉,是……”太监谄笑道。    李京九从沈彧提着的红绸布里把那份琼海的海龙抽了出来。“这是淮王府送给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瞧娘娘您话说的,淮王府里送的东西,那都是最最好的东西!奴才替皇后娘娘谢过王爷王妃。”太监恭恭敬敬的接了过去,回头对后头嫩生的小太监催道:“快拿去记着。”回头再准备寒暄寒暄时,沈彧和李京九就已经进去了。    老太监见再没来人,便无顾忌地回头与那小太监对视一眼,“这淮王妃可真生得美啊,瞧你这小眼珠子盯得,跟夜明珠似的。”    小太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哪敢呀。”    老太监朝着他俩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可惜面皮子好看有什么用?太后不喜欢,照样得换人。得亏你方才多看了几眼,以后怕就没机会咯!”    ***********************************************    宴席设在梅园里。皇后素爱附庸风雅,皇宫最大的梅林就是这鸾凤殿里的梅园。前几日又被霜雪打过,此刻便全都开了。    宫女引着沈彧和李京九往里走,风一吹,便裹挟着腊梅的香味扑了过来,的确沁人得很。    成百的梅花围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有石亭,下有池子,池中还有水榭。水榭里养了莲花,现下全枯了,但锦鲤却成群结队的寻食,有嫔妃三三两两的投了吃食去喂。    既是皇后设宴,来的还是女人多些。特别是这后宫的佳丽,即使抱恙也要拖着病身前来。女人一多,再好闻的梅花香也参了点醋味。    尤其是沈彧和李京九往那林中一站,二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主儿,如今珠帘合璧,还不得把旁人眼珠子都亮瞎了。    “承袭哥哥,快来,我们在这儿!”    李京九顺着声音远远望去,见水榭里大圆桌上有位女宾客在同他们招手。那模样生得稚嫩,穿一身粉红的烟云蝴蝶裙,脸蛋有些圆,身子却瘦小得很,估摸着比她要小上个三四岁。    沈彧牵着李京九走去,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道:“她叫沈昀,字幕人。你就叫她封号,崇音公主便是。”    “好。”    大圆桌上坐了十位。上首是太后,太后右边上是皇后,左边便是崇音公主。有封号的公主,自然是皇上垂爱的女儿。如今又端然坐在太后身边,可见地位着实不一般了。    李京九淡淡扫了一圈,这十人中有两个男子,且都年轻着,还带着女眷,想必就是沈彧上头的两个兄长。年纪大点的那个,看起来有三十了,正宗的国字脸,八字眉,面色倒还和气,看着好相处,想来就是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绪王。    另一个看着与沈彧一般年纪,就坐在皇后旁边,剑眉飞立,鼻尖微勾,长得与那老皇帝倒有些相似,应该就是沈彧的死敌,霄王。    但这些人对于李京九而言都不是关键,最关键是一众人里还坐着柳淳安和一个斯斯文文的老者。与其说老,倒不如说他精神状态有些差。皮黄肉松,却掩不住他一身文人的气质。    但本是和蔼可亲的面相,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变得阴郁起来。李京九腹诽一番,想来想去,这人应该就是沈彧的恩师,柳大学士。父亲来给女儿撑腰,沈彧作为门生,明摆着被压了一截。一众泰斗里,又没有一人是向着她的。    她这一去,分明是往狼窝里钻,她下意识的看了沈彧一眼,沈彧平视着前方,却好像知道她的忧虑,轻轻道了一声:“莫怕,只管照我说的做。”    怕什么?她几时怕过?!李京九正了正身形,风姿盎然走到了圆桌前头。    “皇兄,你挨着我坐!”沈昀似待他很亲,连忙招呼着。沈彧看着她身旁的两个空位,点头就拉着李京九走了过去。二人先拜了太后,再拜了皇后,最后又给柳大人做了礼。    太后见着沈彧,自然欢喜,但有李京九在,这份欢喜就败味儿了。同样,柳淳安也是,只洋装自然的瞟了他二人一眼,就一直低头看着眼前空空的碗儿,像是能从里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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