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族的土地处于中原大地的极北之处。五月才有春风来访,但是景色苍茫。    栅栏围起一个小院落,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别有情致。白杨嫩芽初绽,小小鱼塘中,鱼儿得到春风的气息,活力慢慢复苏,游得悠然自得。    院中石台上并肩坐着两个小姐妹,面前石桌上放了一张古琴,两人背对大门一边弹着古琴一边谈笑。    姐姐苏忆昕刚过及笄之年,正弹一首《天风环佩》,琴声淙淙动听合规合矩,一听便知功底深厚。    妹妹似乎还不大能坐得住,歪头笑看着姐姐玉手拂弦,眼神灵动,巧笑嫣然,身上淡黄色衣裙越发衬的她容妍丽色。    栅栏外慢慢踱来了两位游客,一着白衣一着蓝衣。清风拂过,二人衣袂轻飘,驻足倾听。    白衣人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从容俊朗,眼神深邃,旷古高远,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持重沉稳,看上去是极为儒雅的饱学之士,但身上又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许多相互矛盾的气质不知为何在他身上有说不出的和谐,仿佛他生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蓝衣人微微偏胖,眉目之间总闪烁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神色,嘴角不时闪过一丝丝笑,不知是自嘲还是笑这天下间所有的人。    换妹妹弹琴了,一首《潇湘水云》弹的离经叛道,但是别有一番灵性,让人听之耳目一新,留连往返。    .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这本该是一幅怎样的美景。    本来动人心弦的琴声却一转,栅栏外两位行人的旖旎思绪被妹妹苏忆清的一通乱弹打断,姐姐问:“你这弹的是什么呀?”苏忆清顽皮的笑着说:“这是咱们家小狗那天拉肚子,不停放屁的样子。”     古琴本就讲究以声蕴形,这苏忆清弹的还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白衣人和蓝衣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点哭笑不得。    看来这苏忆清在古琴上,不管是技法还是悟性上都远超姐姐,但是实在精灵古怪,不守成规。    然后苏忆清又弹了一段怪声怪调的曲子,听了只让人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自己跛了一条腿,时时想摔到地上。苏忆清笑道:“这是爹爹去春社醉酒回来的样子。”    接着又弹了一段儿,如偷了小母鸡的狐狸一样吃吃窃笑着说:“这是我幻想有朝一日能成功用机关暗算夫子,夫子掉进池塘里拼命挣扎的声音。”两个小姐妹笑作一团。    白衣人重重咳嗽了一声,苏忆清扭头一看,吃了一惊,但眼底又闪出了一丝顽皮的笑意,欢快的说:“夫子,快请进。”    .    大门口,白衣人轻笑着对蓝衣人说:“你要不要先进去?”    蓝衣人仰天爽朗一笑,抬腿就迈入门槛。一进来只见一个绊马索猛然弹出,蓝衣人轻轻一笑跃过,结果没想到后面还有无数马钉,密密匝匝几乎让人无法下脚。    苏忆清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如果她知道蓝衣人是修真道四大名门昆仑派的掌门璇和,就不会拿这些简单的小伎俩来班门弄斧了。    璇和当然不会被这些马钉难住,但是修真之人也不愿意轻易在世人面前展现仙人修为,所以璇和决定纯以自身武功修为应对这些小小挑战。璇和脚未沾地就再提一口真气,凌空翻滚,避过了马钉,不过触动了空中的机关,一盆凉水迎头泼下。    修真之人对真气攻击极为敏感,因为水中并没有蕴含攻击的真气,所以璇和并没有防备,水即将淋到才运功避开,险些全身湿透。虽然无恙,但也略显狼狈。白衣人在后面轻笑了一声。    璇和在空中急速旋转,盘桓良久终于落到地面。不料一张大网又兜头盖脸的迎来,璇和不得已急速转身,紧贴地面滚了开去,这时身上已是沾满尘土草屑。    苏忆清欢叫着拍手叫好,笑声清脆:“快成功了!”    璇和闪身过去揪了揪起苏忆清的半边脸,笑着逗她:“想暗算我?再练几百年吧!”    苏忆清脸被揪疼,于是抬脚就踢。同时抱住那个揪着她脸的胳膊,张嘴想咬。    璇和放开了她,假装皱眉:“啧啧,小丫头这么厉害,找不到婆家的。”    .     苏忆清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刚要回嘴,夫子轻咳一声,“我教你练的朝阳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不想练。”苏忆清回答得干脆利落,借口都懒得找一个,“夫子,你说过我冲脉受损,反正也不可能御气修仙,我练这玩意干什么?”    苏忆清从小就体弱多病,娘说那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病。她出生时脸色青紫,没有哭声,是一个游方郎中恰巧路过,才保住了性命。    游方郎中说,人体奇经八脉之中,她冲脉受损,导致身体气血紊乱,五脏不和。    .    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冲脉与任、督脉,足阳明、足少阴等十二正经都有联系,是气血的要冲,具有涵蓄十二正经气血的作用,故称“十二经脉之海”,又称“血海”。     冲脉对修真之人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一支经脉。没有冲脉,真气缺少在体内运行的通道,体内真气再充沛也无法御气发功。    但现在苏忆清在乎的不是御气发功的问题,她在乎的是怎样才能让身体病痛少一点儿。    .    苏忆清所属的邑族人和其它中原人不同,中原大地上普通人可以靠修练来获得真气,进而登仙望道。修练要经历很多艰难困苦,一旦修成仙体,可获千年寿数。    而邑族人不必刻苦修炼,靠吸收天地灵元就可慢慢积聚足够真气,御气发功时战力十足,但是修成仙体却难之又难。所以邑族的人基本上都耽于此生的享乐,心思放在吃喝快活一途上。因为这个不同,邑族为修仙正道所不齿。     所以苏忆清的身体会自然而然产生真气,却没有经脉可以引导真气在体内运行,便左突右冲损伤内脏,苏忆清吃了不少苦头。    多亏苏忆清家境还算殷实,买得起药为她调理,那个游方郎中过几个月也会来为她疏经理气,才能勉强维续生命。    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有爹娘疼爱,又有一个无原则宠着她的姐姐,苏忆清聪明调皮又顽劣,每天阳光灿烂地笑着。    但每隔几个月总有不那么阳光灿烂的一天,那就是游方郎中过来为她疏经理气的时候。全身如万千虫蚁叮咬般难过,有时候被子都被她咬得全是口子。    但更痛苦的时候就是游方郎中查验她剑术的时候。游方郎中治病之余,都会教苏忆昕苏忆清姐妹俩读书、剑术、古琴,苏家姐妹因此尊称他为“夫子”。夫子每次来都带来小山一般的书简,各行各业均有涉猎。    姐姐苏忆昕从小是三好学生,夫子让看的书就看,让练的剑就练,到现在学问剑术琴技均有小成。    妹妹苏忆清天资聪颖,不到13岁一手古琴弹得神出鬼没,连夫子都不得不承认她是少有的奇才。    但这个古琴奇才却是个剑术白痴,对剑术毫无兴趣,死也不肯练。    夫子偏偏不肯让步,教的剑法坚决要求她每天练上一百遍,弄得苏忆清总得想各种借口避开那她讨厌的剑。但夫子从来不被这些幼稚的借口所蒙蔽,每次查验剑术的时候,苏忆清难免双手被戒尺打的红肿,而姐姐却每次都能得到夫子带来的一大堆吃食玩意儿做奖励。    .    “你体弱多病,练这个可以强健身体。” 夫子虽然语气冷峻,但还算是循循善诱。    “那我练这个能多活几年?” 苏忆清歪着脑袋,看似好奇而又谦虚,实则憋着一肚子坏水。    夫子淡淡回应,“以你的身体至多能活到50岁,如果练这个剑法能活到60岁。”    “如果我能活到60岁,每天花两个时辰练剑。那我多活在这10年都是用来练我最讨厌的剑,不划算,不干!”     “其实呢,”璇和在旁边笑眯眯的打圆场,“练剑的兴趣是能锻炼出来的,只要你肯有个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先生的话使我受益匪浅,”苏忆清连连点头,仿佛遇到了知音,“所以我决不能开始,因为我一辈子都不想练剑。”苏忆清笑声格外清脆悦耳。    其实苏忆清脸庞清丽无暇,要不是她那两丸黑水银般的眼珠不停的骨碌碌转暴露了她的小小狡黠,真是让人觉得这就是一枝濯清涟而生的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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