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是一个小乞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乞丐,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自己在成为乞丐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好像一直在沉睡,有一天醒过来,就躺在一堆杂草上,一个奇臭无比的脚过来朝她身上踢了几下:“喂!小乞丐!赶紧起来!出去讨饭了!”然后朝她的脸上扔了一个脏兮兮的碗,那人就走了。  她心想,哦,原来我是一个小乞丐,我现在该出去讨饭了。然后捡起了扔在地上的碗,一个脏兮兮的木碗,但是没有破损,她捧着碗走出了铺满杂草堆的破屋子。  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睁开眼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比如悦来客栈里的跑堂伙计阿福,比如城头绸缎庄的老板娘,比如经常摆摊施粥给穷人的姜家小姐……可是她只会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乞丐。  小乞丐一路小跑追上先走的虎子,就是早上把她踢醒的那个人,他比小乞丐大一两岁,但是还没有她高,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欺负她。“要是你明天还睡得像头猪一样,我就不叫你了!”虎子看也不看身后追上来的小乞丐,自顾自的迈开大步往前走。  “那还好一些……”小乞丐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他们照例先来了悦来客栈,虎子若无其事的走进门去想找阿福,不料正对上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他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虎子和小乞丐,立刻皱着眉头大喊道:“哪来的小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是你们进来的?阿福!快把他们打发出去!一大早的,真晦气!”  虎子刚想呛他几句,那边阿福早已应声出来,赶忙把他们推出门去,“掌柜的别生气,我这就把他们带出去!”  “哎呀!昨儿我忘了和你们说,我们大掌柜的回来了,”阿福一路把他们推到路口拐角,确定掌柜的看不见才掏出怀里的几个馒头塞给虎子和小乞丐,“早上可不止我一个人在大堂守着了,这几天你们可别来了。”  小乞丐咬着馒头和虎子一起走在街上,虎子力气比她大食量也比她大,阿福给的馒头她只分到了一个,其余都被虎子拿走了。她啃着仅有的一个馒头思考,今天出门本以为可以到阿福这儿混顿饭吃,所以没带她的碗,这下该怎么填饱肚子?  “嗝~好饱,小乞丐你吃饱了没!”虎子狼吞虎咽的吃掉三个馒头,拍着肚子问身旁的小乞丐。  “没有……我还是很饿……”小乞丐有气无力的说,她不知道三个馒头能不能填饱她的肚子,只知道一个馒头对她的饥饿完全没有缓解。  “行了行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能吃?不过……光吃馒头确实怪没滋没味儿的!走!我们再去找地方打打牙祭去!”吃饱饭就是不一样,虎子说起话来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虎子拉着小乞丐一路走到一条热闹的街,随便找了一个路边蹲下,就开始了日常的活计。  “诶!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子行行好喂!我们两兄妹死了爹没了妈,风餐露宿,一顿吃一顿饿,各位好心人行行好,赏两个钱给我们买个馒头吧……”虎子声泪俱下地念叨着几句常年不变的场面话,小乞丐抬手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声不吭地配合着,低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各式鞋履。  “见鬼了!”虎子突然跳起来,吓了小乞丐一跳,“这都大半天了,一个铜板也没有!”  小乞丐也觉得有些奇怪,往常这时候多少也有几个铜板的,正四处张望着,突然发现街对面不远处聚集了一堆人,正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她拉了拉虎子的衣服,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虎子点了点头,说了声:“看看去。”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只见中间跪着一个姑娘,看上去比他们大一些,约有十二三岁吧,穿了一身白色的孝服,不施钗环粉黛,越发衬得清秀可爱,只是脸上有几分悲戚之色。她面前用石头压放了一张大纸,纸上写了几行字,但是小乞丐和虎子都不认识,只听得旁人在议论什么“卖身葬父”。小乞丐和虎子对视了一眼,虎子轻哼了一声,“左不过是死了爹罢了,还装模作样。”说完就要拉着小乞丐离开。  “小小年纪,能做到卖身葬父,孝心实在可嘉。”小乞丐听到是身后的一个浑厚男声,不由得转过头去,见是一相貌平平,衣着无华的中年男子,腰间却配一柄黑漆盘金长剑,自有一番非凡气度。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中年男子又低头望着她和虎子,笑叹道:“只比不过你两个受的大苦。”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小乞丐只觉得鼻头一酸,方才知道,虎子的那两句话早被他听去了。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扶将起那个跪着的姑娘,说道:“在下歧阳段延裕,若姑娘不弃,段某愿收姑娘为义女,代姑娘安置令尊后事。”  姑娘自然是千恩万谢,磕头挥泪,当场拜作了义父。众人见此事已了结,便逐渐散了去。虎子和小乞丐也随着人流离开,方行六七步,忽听得背后传来段延裕的声音:“小乞丐且慢!”两人转过身来,段延裕已带着他的义女行至跟前,“你二人是否也愿意随我回歧阳?”  小乞丐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死死盯着从自己破掉的草鞋里探出头的大脚趾。这个人想要带他们去一个叫歧阳的地方吗?歧阳是什么地方?他们现在每日呆着乞讨的又是什么地方?小乞丐一概不知,只好转过头去看向虎子,虽然虎子也不见得有多么见多识广,但看上去总是比小乞丐要聪明几分的。  “歧阳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们去做什么?”虎子把呆呆的小乞丐挡在身后,警惕的向段延裕发问。  段延裕被两个小乞丐怀疑,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沉声向他们解释:“歧阳城乃关中地区最为繁华的城市,路程虽略加遥远,但比起这虞关镇却是要热闹许多。我见你二人小小年纪便流落街头,有心将你们一同收为义子,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歧阳?”  “你……真的是好心要收养我们吗?可是要我们去做什么事吗?”虎子迟疑的看着段延裕,这人看着倒不像是坏人,难道他俩个小乞丐今日当真是行了大运了?!  “放心吧,我段某人在歧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虽不能让你们大富大贵,但也可保你们今后衣食无忧!”段延裕看这两个小乞丐虽衣着破烂,但眼神却十分澄澈透明,令人心生怜悯。想他三十多岁了还无所出,家中老母日日心急,求香问佛盼他得子,这下可好,来虞关镇访友一趟,一下子竟收养了三个孩子,可以圆了母亲当奶奶的心了!  “认你做义父,你现在就能带我们去吃饭吗?”小乞丐对今后能不能大富大贵不感兴趣,只想现在把肚子填饱。  “当然可以!吃饱饭我还会带你们去买新衣服,然后找个客栈睡一觉,我们明日便启程回歧阳!”段延裕回答小乞丐。  “那我便跟你走,义父!”小乞丐想要吃饱饭,所以她决心要跟义父走。  “我和小乞丐一起跟你走!”虎子看着一身正气的段延裕,心想管他的!横竖也是个一穷二白的穷乞丐,索性跟这从天而降的义父去歧阳!  段延裕安排手下处理了卖身葬父的女孩的父亲的后事,便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往前走去,正巧,来到了跑堂伙计阿福所在的悦来客栈。  段延裕正要抬脚踏入客栈,身后的虎子和小乞丐却被阿福拦下了:“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们掌柜的还在后边呢!他看到你们又要生气了!快走吧快走吧!明天再来!”  “他们是跟我一起的!让他们进来!小二!给我们来两间客房,再备一桌酒菜!”段延裕带着三个人进了悦来客栈,小乞丐来过悦来客栈很多次了,但是坐在桌子上吃饭还是第一次。  “你们认我做了义父,但是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吃饭间隙,段延裕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义父,我叫绿吟,苏绿吟!”一身白色孝服的女孩儿温温柔柔的开口。苏绿吟的娘在她出生时难产去世了,她自幼与她爹相依为命,虽然生活很贫穷,但是在读过书的父亲的悉心教养下,苏绿吟身上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好!绿吟,你一片孝心可嘉,今后还是随你从前的姓氏和名字唤你!”绿吟点点头,段延裕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小乞丐。  “我……我叫虎子,她叫小乞丐……我们没有姓名……”虎子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一直乞讨为生,名字对乞丐来说是多余的东西,没有人叫他们的名字,他们也没想过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既然无名无姓,那你们可愿意随义父姓段?”  “愿意。”小乞丐眼巴巴的看着段延裕,姓段,段什么?她马上就要有名字了!  “那我便给你起名叫段忧,”段延裕对小乞丐说完,又看向虎子,“你叫段愁可好?!”  “段忧、段愁!多谢义父赐名!”二人一起齐声说道。虽然身上还是一副乞丐的装扮,但是小乞丐感到自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你们三个年纪多大了?”段延裕看着三个孩子,绿吟看上去稍大一些,段忧和段愁的身高和眼神都略显稚嫩。  “义父,绿吟今年十三岁了,应该比他两个都要大一点呢!”绿吟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此时看着面前黑漆漆脏兮兮,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的段忧段愁,心中也有几丝好奇。  “我……”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了…小乞丐段忧想了想,但是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今年十一岁!她比我小一岁,十岁了!”虎子也就是现在的段愁替二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乞丐的脑子好像一直不大清醒,对很多事情都没什么记忆了,所以对唯一的同伴虎子有莫名的依赖,虎子似乎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  “好!那绿吟你便是长姐,段愁段忧就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们三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家中还有一个母亲,回到歧阳我就带你们去见她!她见到你们一定十分开心!”看着三个孩子,段延裕心里十分满意。   “好,谢谢义父!”三人齐声回答。  吃罢饭,段延裕带着三人去镇上的成衣店给每人买了一套衣服。段忧在客栈被绿吟按着洗了个澡,梳通了一头乱发,换上了新衣服。她在睡觉前又偷偷回了一趟和虎子住过的破草屋,拿回了那个用来讨饭的脏兮兮的木碗。马上就要离开虞关镇了,她没什么值钱的盘缠可以带走,只有这个木碗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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