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意志消沉了很多天,直到开学那天,连清曙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只是一想到孟襄,她的内心又忐忑起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是装傻还是挑明。  磨磨蹭蹭地出了门,连清曙坐在马车里,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孟襄应该说些什么好,她不想因为那件事而让她们之间变得疏远了。  到了蛟川书院,一下马车连清曙就瞧见站在大门口等候的孟襄,她也望见自己,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连清曙勉强自己笑着迎了上去。    “孟襄,你在等我吗?”  面对着孟襄,第一次感到了尴尬与窘迫,此时在她面前,连清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秘密,极大的罪恶感使她的笑容都难以维持。  孟襄点了点头,笑容却有些发苦,道:“清曙,有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听见她这话,连清曙心中已然明白,更多的是释然,不然她以后都要怀着撞破别人秘密的秘密与孟襄来往了。    二人并肩进了书院,里面已到了一些生徒,到登记处出示户籍牌登记,交了束脩之后领了两套蓝色的院服。  “我们去学堂,先占个位置。”孟襄好像早已打听清楚了,拉着连清曙到了书院后面,这里才是真正教学的地方。  蛟川书院只有一个班,每年招收的人不是很多,大约六十个左右,教室里十分明净,墙上挂着先圣的画像,窗子边的竹帘被卷了起来,秋日的暖阳悄悄跑了进来。  她们来的不算晚,喜欢的位置还没有被占完,连清曙看中了右边第三排的位置,孟襄便说坐她后面。  每个桌上都已经备好一套文房四宝以及一摞上课要用的书,桌子底下有隔层可以放东西,连清曙把手上的院服和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这时人已经陆续来齐,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除了剩下后排几个。  敬花凝进来的时候,连清曙的心一紧,不由得转头看向孟襄,她摇了摇头,英气的眉微微蹙着,目光带着一丝未曾有过的愁意。  再一看敬花凝,她走到了前排一名书生的桌前,不知道要做什么,连清曙觉得那书生莫名眼熟,一想不正是那日误以为是她掉了帕子的沈寒么?  敬花凝把手中的院服往他桌上一扔,那意思不言自喻,沈寒没多做无谓抵抗,乖乖地收拾东西坐到后面的位置。    蛟川书院,不论身份贫富贵贱,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入学,不过连清曙所见并非如此,那日考试在会场她明明没有看见敬花凝的身影,可是今天她照样能来报道。  而她自己,好好地复习做了相应功课,结果还是被刷了下来。连府虽然还算有点家业,但在这富商满地的皇城,只能算小门小户了,而且再有钱也比不过官的权力,谁叫敬花凝她娘是睢城城县,姑姑是兵部尚书。  不过一般官二代也没兴趣上这蛟川书院,真正有权有势的根本不需要通过科举来实现自己,大都是一些普通商户人家的子女才希望通过科举得个一官半职,以此来提高自家的地位。    敬花凝倒是个例外,连清曙不禁有些怀疑她会不会是为了孟襄才进蛟川书院的。  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突然一声巨响,一件重物砸到她的桌上,连清曙顿时回过神来,一根鞭子像蛇一样躺在桌上,她的眼睛充斥着一片红色,不知何时,桌边立着一位身穿红衣的人。    连清曙一抬头,对上来人的面容,霎时愣住了,眼睛不由得睁大,仿佛要把对面男子的皮下组织都看穿一般。  面前站的赫然就是那晚躺在她床上的那名小侍,但连清曙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小侍怎么可能会来蛟川书院读书。  而且看这个红衣男子衣着华贵,一看也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公子,定是与连夫人给她找的那个小侍长得相似而已,而且她现在也记不清那小侍具体长什么样,只知道容貌颇美,大概美的人皆长得相似。  “好看吗?”  红衣男子忽的浮起一个略微甜腻的笑容,声音极度温柔,尾音微微上扬,连清曙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她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副怔愣模样,落到学堂的其他人眼中已然变成了垂涎美色。    “再看就把你的眼睛一颗一颗挖出来。”上一秒还甜腻的笑容,这会儿已变得凶神恶煞,嗓音仍是那么温柔,只是吐出的话语令人惊惧。  连清曙吓得赶忙低下了头,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如实相告,估计他得拿鞭子伺候她。她更肯定面前的男子不是那晚她房中的人,这个人这么凶,不会是那位柔弱的随时要掉眼泪的小侍。  “这个位子本公子要了。还不快走?难道要我拿鞭子请你吗?”  他说着对着桌子甩了一鞭子,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响,令人难以忽视这根鞭子的威力。连清曙二话不多说,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去后排坐。    如此嚣张跋扈,必定是家里大有势力,要是为了一时的面子,她自己没好下场不说,还可能连累连府,识时务者为俊杰,坐哪还不是坐。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孟襄猛地站了起来,连清曙以为她是要替自己抱不平,急忙想阻止,不料孟襄看向的却是敬花凝的方向。  “真不愧是姐弟,倒都是一副好德行,让人好生佩服。”孟襄的话语尖酸带刺,连清曙本想去拉她让她不要说,听得她的话顿时呆在了原地。  姐弟?敬花凝的弟弟敬花泠?  连清曙开始明白那日孟襄在酒楼里对她说的话了,敬花姐弟都很嚣张,尽量别惹他们,可是今天她没有惹到敬花泠。  敬花凝站起身走了过来,那恶劣的笑容与红衣男子如出一辙,只是敬花凝偏俊俏,敬花泠反而偏妍丽,姐弟二人倒是反了过来。    “阿泠,换个位置坐吧。”    她对敬花泠如此说道,一旁的连清曙觉得有些诧异,敬花凝何时这般好心了,许是碍着孟襄在场。  “我就要这个位置。”敬花泠像是挑衅一般横了连清曙一眼,美貌的人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赏心悦目,如果忽略他手里的那根虎视眈眈的鞭子。  “孟襄,我坐后面也可以。”连清曙拉了拉孟襄的衣袖,小声说道,她不想孟襄为了她和敬花凝吵,关键是她们俩之间那种特殊的关系,连清曙现在都没搞明白,二人是敌是“友”。  再者,她自己也不想得罪敬花泠,为了一个位置犯不着和权贵作对,她只想安安心心地上学,不想生事。  “你在施舍本公子?”不等孟襄开口,敬花泠已拿起鞭子气势汹汹地指着连清曙,好似一言不合就要抽她一鞭子的架势。那艳丽无俦的面容与那嚣张的气焰,令连清曙想到蛇蝎美人四个字。    连清曙没见过这么刁钻刻薄的男人,不由得向孟襄靠近了一些,敬花凝见状目光霎时变得犀利,连清曙只好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没有。”连清曙连连摆了摆手,对敬花泠道,“只是我觉得……这个位置特别适合敬花公子的气质。”    连清曙几乎是逼着自己扯出这种鬼话,不然这场闹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场。  “哦?”敬花泠的神色柔和下来,手中的鞭子也放下了,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本公子是何种气质?”    “敬花泠,别太过分!”  孟襄已是耐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指责敬花泠,连清曙急忙拽住她,随后像豁出去一般,鼓起勇气对着敬花泠说道:“敬花公子的气质,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使人见之忘俗。”  “说的倒是实话,暂且先放过你。”敬花泠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又或者是已经失了兴致,不想再刁难她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  连清曙如释重负地坐到了后排,正好在沈寒旁边,他友好地笑了笑,仿佛在默认二人的同病相怜  ,连清曙也是感同身受,真是民不能与官二代斗,不过这点程度也无碍。  孟襄和敬花凝回到了各自的座位,没有热闹可看了,学堂里也安静下来,等着开学的第一堂课。  一身蓝色院服的女先生走了进来,年龄约摸四十左右,模样温和慈善,手上拿着书本与戒尺。  接下来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复姓欧阳,教授的是古文。  古代的授课与现代的教学差别并不大,都是注入式的教学方法,老师站着讲,学生坐着听,有时候提几个问题让学生回答。  连清曙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悲哀来,在现代她读了十二年书就为了参加一次高考,大学生活过了还没到两年就穿越到这来了,结果还得接着念,还得继续考试,这种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自己也很迷茫,不知道今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虽说决心参加科举考个官职,但那只是为了摆脱连府的婚姻控制,对于做官,她并非很有兴趣,官场险恶,尔虞我诈,不是久留之地。  窗外的树叶在秋的萧瑟中慢慢掉光了,只剩下秃秃的枝丫,等到明年还会重新被绿叶覆盖。  可她的年华,一逝去就再也不会回头,终究是少女易老,而学却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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