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范垣还少说了郑氏的打算。

她不仅是想栽赃范垣想引出前尘而且还给郑家两个女孩子铺了路。

毕竟如郑氏所说朱儆已经对她心生忌惮虽然郑家姊妹秀外慧中小皇帝对她们也很有好感但只要有郑氏在,就像是一枚荆刺在朱儆的心中。

如今她死了,郑家姊妹自然就“清清白白”了。

早在郑氏跟郑氏姊妹说了那番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必死的主意。

只不过她要找一个绝佳的时机。

那天,小太监拦住范垣,对他说道:“普度殿的郑氏夫人想请首辅大人过去一叙。”

范垣自然不会轻易赴约正欲冷漠走开,小太监又说:“夫人说先皇太后有一样遗物在她那里她得当面交还给大人……”

范垣挑眉。

小太监瞥一眼范垣忐忑道:“夫人还说若是大人不去她就只能把那东西还给皇上了。”

等范垣来到普度殿的时候,郑氏背对着他仍在颂念经文。

范垣从后看着,直到郑氏停了下来她并没起身也不曾回头只说道:“你果然来了。”

范垣道:“听说夫人有东西交给我。”

郑氏笑道:“要鱼上钩,就要撒香饵,我以为你得了新欢,就不稀罕旧的的了,没想到事隔经年,皇太后这个香饵……竟还有效。”

范垣道:“夫人是故意叫我来的?”

郑氏的声音里带了三分笑:“别急,我是故意叫你来,也的确有东西给你。你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了。”

两个人目光相对。

郑氏笑道:“范大人,你可真是个叫人琢磨不透的,一面儿为了她不遗余力,一面又能旧人一去就欢天喜地另结新欢,只是,我怎么能看着你这样痛快呢。”

范垣淡淡道:“所以,夫人想如何?痛骂我一顿?”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家常,”郑氏缓步往前,一直走到范垣身旁:“当年先皇太后身死,你把皇上身边的几个内侍都杀了,又大肆肃清宫内,为什么?”

范垣道:“夫人不知道?”

郑氏笑道:“我常年在这里侍奉佛祖,两耳不闻窗外事,想必是那几个奴才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你,比如,给先皇太后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范垣道:“夫人真是消息灵通,莫非是佛祖告诉你的?”

郑氏仰头笑道:“我的佛自然灵验,又要告诉人,又要赐人金丹妙药。”

“金丹妙药”四个字入耳,范垣脸色微变。

郑氏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的神色变化:“范垣,当年你看见陈琉璃死在跟前,怎么不敢大张旗鼓的追查真凶呢?你是投鼠忌器是不是?那会你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你要一辈子如此,我倒也敬佩你是个有始有终好汉,不料仍只是个肤浅艳俗的货色。”

范垣忽然发现郑氏跟平日不同,比如……她的话多了起来。

郑氏夫人也不似平日的肃然端庄,笑的有几分自在:“只不过,你想要息事宁人,我偏不随你的心愿,你过了之前那一关,但这一关,你要……”

才说到这里,郑氏脸色转白,趔趄弯腰。

范垣皱眉:“你怎么了?”

郑氏勉强镇定:“我?我不过是……跟她一样罢了。”

范垣并不懂这句的意思,只也察觉不对,扬声叫道:“来人!”

“范垣,”郑氏呼吸急促,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我并不让你白跑。”

范垣拧眉看向她,郑氏脸上似有痛苦之色,却仍笑道:“之前宫里所赐糕点,你以为是严雪下的毒,其实她没到那种地步,是挽绪那个丫头自作主张……只可笑你为了那温纯神魂颠倒,连严雪的品性都怀疑起来,你岂不知、她、她只是你身边的一名狗腿子?”

范垣微微震动。

郑氏脸已经惨白,嘴角已经沁出血来,她站立不住,便跌坐在蒲团上:“范大人,我去了那世里,会、会帮你亲口问一问……陈琉璃,看她、是怎么说……她那一辈子简直是、是……”

郑氏说不下去,微闭双眼,摇摇欲坠,脸上却露出笑容。

范垣望着她,面上震惊之色退却。

对上郑氏得意而疯狂的眼神,范垣道:“夫人既然告诉我实话,我也有一件事不忍瞒着您。”

“哦?”心跳加速,郑氏竭尽全力抬眸,眼前的人影却几乎模糊起来。

只听范垣道:“你去了那世里,只怕也见不到陈琉璃了。”

“……什么?”

范垣俯身,慢慢地在郑氏耳畔低语了一句。

“什……”郑氏听了这话,先是茫然,继而诧异,最后竟满面骇然:“你、你说……不、不!你骗我,你……”

她嘶声抗议,辩问。

可惜毒已发作,剧烈的心悸让郑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她捂着胸口,拼命挣扎,想要看清楚范垣是说的真话还是谎言。

强烈的不甘心让她没了之前的镇定,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但不管如何挣扎,都抵不过那强烈发作的药性。

终于,郑氏蜷曲着身子跌倒在地,因为过于骇然,惊疑,以及极大的怨恚愤怒,让她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范垣眼睁睁看着,不禁叹息。

他虽然城府深沉,却再想不到,一个女人竟会狠到这种地步。用上她自己的性命做了赌注。

郑氏给范垣压了一辈子,在最后用她自己的命,让范垣置身进退维谷,不得不做出选择的两难境地。

范垣把相见郑氏一节告诉琉璃,只省去了她所说关于琉璃之死那一段。

琉璃喃喃道:“原来,当年是她害我的?是因为我死了,她就可以照顾儆儿了吗?还是说……”

还是说郑氏也看出了范垣对她的情意,所以害死她来报复范垣?

只是想想,当时对于范垣的心,琉璃自己还糊里糊涂的,反倒是旁边的这些人火眼金睛。

范垣端详着琉璃,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不管如何,害人的药是她给的。就连先前宫里赐下的糕点,也是她把药给了黛烟宫的挽绪。”

琉璃隐约觉着他回答的有些古怪,只不过正认真想他该如何脱身,便未在意,只说道:“你把这话告诉了皇上了吗?”

范垣道:“能说的我已经告知,皇上已经叫大理寺跟内廷司一块儿联手去查了。”

琉璃还要再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郑氏真的是自戕,那当初害死她的,难道也是郑后?那范垣是为了郑后打掩护?

这不可能!

心头疑窦顿生,琉璃正要再问,范垣抚着她的脸道:“你回去吧,好生照看着明澈,不要再进宫来了。你得知道,眼下这件事虽凶险,但我自忖仍能对付,我心里真正担忧的是另一件。”

琉璃听了这个,忙问:“你担心什么。”

范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你。”他说着低头,在琉璃的唇上吻落。

这会儿,琉璃还不懂范垣的意思。

等琉璃退出了麟德殿,沿着廊下往前去,走了片刻,迎面有两个身着素服的女孩子走来,却正是郑氏姐妹。

琉璃打量着两个女孩子,却见稍大的那些容貌秀美,薄施脂粉,显得清丽端庄,很有几分郑氏年轻时候的风姿。

稍小的那个虽也生得出色,却像是个性情外露的,远远地看着她,便瞪着两只眼睛,透出了不逊之色。

琉璃并不理会两人,只是随着彼此越来越近,年纪稍小的郑佳颖忍不住开口说道:“范少奶奶,你是进来瞧范大人的吗?”

琉璃道:“是。”

郑佳颖道:“难为你还来瞧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也值得你这样费心。”

郑佳慧轻轻唤道:“颖儿。”

琉璃淡淡道:“我夫君并没有杀人。”

郑佳颖禁不住叫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他害死了娘娘,还有谁?”

琉璃不答,迈步要走的瞬间,郑佳颖望着她,咬牙道:“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是夫妻你自然护着他!只是我们太姑母毕竟是死了……一定得有人给她偿命!”

郑佳慧皱眉喝道:“颖儿!不要乱说,就事论事,这跟首辅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一味的迁怒质问她有什么用?”

郑佳慧喝止了郑佳颖,才向着琉璃行了个礼道:“我代替妹妹向您赔不是了,请别计较她口没遮拦,她也只是因为太姑母的死,太过悲痛。”

琉璃不言语,迈步往前。

才过郑家姊妹身旁,却又停住。

转头望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琉璃说道:“我答应你们,假如郑氏夫人是给四爷害死的,我这条命,也一并赔给你们,如何?”

两个女孩子听了,各自震惊。

郑佳颖还要再叫嚷,却给郑佳慧一把拉住:“您说笑了。”

琉璃淡淡道:“并未说笑。我同四爷是夫妻,自然是共进退。”说完之后不理两人,径直去了。

就在琉璃去后,郑家姊妹也相继离开了。

此刻夜幕降临,天边一轮残月,冷冷悄悄,仿佛是给凛冽的寒风给吹的瘦而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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