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儆见她眼中还挂着泪珠,便把她抱到桌边上,拿了一只狼毫笔逗引她:“不哭不哭,有什么不喜欢的,皇帝哥哥替小明澈打他们。”

明澈才破涕为笑,朱儆心里高兴,又见明澈睁着双眼打量桌上的东西,便指着道:“你想要什么?告诉皇帝哥哥。”

明澈好奇打量,突然看那个镇纸的玉狮子好玩,就指了指。

朱儆便叫陈冲拿了过来给她玩耍,不料明澈的手小力气弱,玉狮子却沉重又稍微大些,明澈握不住,顿时就掉在地上,“啪”地一声响。

陈冲忙抢过去捡起来,幸而这狮子坚硬,只磕破了一个角。

朱儆见陈冲满脸紧张,因笑道:“这个值得什么?就算一百个也摔得,只要明澈喜欢,什么都使得。”

明澈不知发生何事,因见朱儆满脸笑容,自己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脸颊边上漾出小小酒窝,甚是烂漫可喜。

这时侯,郑家姐妹正出了大殿,两人一时并没有就走,在门口听了这句,对视一眼。

沿着廊下往普度殿的方向而去,郑佳颖啧啧了两声,突然想到方才郑佳慧拍马反而拍到马腿上,便道:“姐姐,这范家的孩子是跟你犯冲不成,怎么你一开口她就哭,倒像是妨你。”

郑佳慧自然知道这个妹妹正幸灾乐祸,因淡淡道:“怎么指定是我,你也在场的,兴许是妨咱们两呢。”

郑佳颖不乐意,努了努嘴,又不敢如何,只说道:“好好好,也有我的份儿……不过,姐姐,这皇上也太纵容那小丫头了,你听听方才换上说的话,什么也都要给她呢。”

郑佳慧沉着脸,一声不吭。

郑佳颖又说:“得亏只是个镇纸,并没把那玉玺给她,不然可怎么了得呢。”

郑佳慧这才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管好自己的嘴。你当皇上是你,会没心到那种地步?”

说话间,便到了普度殿,两人不约而同地敛声静气,听得嬷嬷通报,才放轻了脚步,进了大殿。

先前才到普度殿的门口就闻到香烟的气息,一旦入内,这气味更浓了,熏得人眼睛酸涩。

郑佳颖暗中皱了皱眉,郑佳慧却仍是不动声色。

两人走上前,却见郑氏背对着他们,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大殿正中的一尊菩萨诵经。

两人不敢打扰,只垂首静默地立在后面,半晌,郑氏读完了一卷经文,才将佛珠挽起,站起身来。

姊妹两人才敢行礼,郑氏自己坐了,叫她们落了座,宫女上茶。

郑氏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郑佳慧道:“才去见了皇上,禀明了一声。”

“听说今儿范家夫人进宫,你们必然是见到了?”

“是。”

郑佳颖忍到此刻,终于按捺不住道:“太姑母,那范家的丫头实在是可恶的很,一见姐姐……咳,一见我们两个就哭,弄得皇上很不高兴呢。”

郑佳慧瞥她一眼。

郑佳颖道:“我说的是真的嘛。”

佳慧便道:“小孩子不懂事,见了生人就哭,也是有的。”

郑氏却突然说:“是吗?我却觉着,范家的人,向来跟郑家的人是不对付的,没想到连个小东西都这样。可见是天生的。”

郑佳颖听了,面有得色。

郑氏捻动佛珠,又过了会儿才说道:“自打我叫家里送你们两个进宫来,这两年,也差不多了。”

两人不解其意。

郑氏抬眼,看向郑佳慧的发间,望着那一支凤头珠钗道:“皇上赐给你的东西,你是每日都戴着?”

郑佳慧见问,脸色微红,抬手扶了扶珠钗:“并不敢每天都戴,只是进宫的时候戴着罢了。”

郑氏微笑:“你做的很好,皇上是个很念旧重情的人,他赏赐的东西,你每次都戴着,他看着心里必然也是熨帖的。”

郑佳颖听了,在旁边脸色从白转红,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出声。

郑佳慧却毫无得色,只低着头道:“您教导的是。”

郑氏打量了两人片刻,微微闭上双眼,过了会儿才说道:“我能教给你们的,都已经教了,再多也不能了。”

郑佳慧微微有些诧异,郑氏说道:“我苦心给你们铺了这条路到现在,以后造化如何,只怕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郑佳慧心中微震,想说话,又有些不大敢开口。

倒是郑佳颖眨巴着眼问:“太姑母怎么这样说,我们才走了几趟,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呢。”

这倒是省了郑佳慧的话。便看着郑氏。

半晌,才听郑氏说道:“这宫里头没有谁是傻子,别看皇上年纪小,却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幸而如今他的年纪还小,还不算至难对付,再大一些,就难说了。”

郑氏姊妹听了这两句,各自惊心。

隔了一会子,郑氏又低低一笑,说道:“上次我就是大意了,只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操之过急,落了下乘,从那之后他心里已经暗中提防忌惮我了,何况外头还有个对头盯着,竟是什么也不能做了。”

两人默默地听到这里,郑佳慧轻声道:“以后日子且长着呢,如今才开了个头,您不必就过于悲观多想。”

郑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一辈子自然是无法收拾了,从来都给那个对头死死地压着,到现在尚且翻不了身,但是你们不同,尤其是你,佳慧。”

郑佳慧微微一震。

旁边佳颖皱眉,虽有不虞之色,却不敢吱声。

“我能做的虽然有限,却也还能做一件事。”郑氏微微一笑,道:“也算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

郑佳慧脱口道:“娘娘!”

郑氏听到这一声唤,一瞬间,前尘往事风驰电掣般在眼前而过。

“阿弥陀佛,”郑氏叹了声,道:“那时候,人人都称赞陈琉璃命好,只有我知道,哪里是她命好……可是后来想想,有人替她遇山开路,逢水架桥的,一切都打点摆布妥当,难道就不算是她的好命了?真真是羡慕不来的。”

正是姊妹听了这句,各自茫然。

郑氏道:“唯一叫我觉着痛快的,是那个人就算劳心劳力,也终究白忙了一场,哈哈……我虽然斗不过他,不过那会子看着他的惨状,倒也痛快。”

郑佳慧还有忌讳,不敢多嘴。

郑佳颖却忍不住好奇之心,忙问道:“娘娘,您说的是谁呀?”

郑氏却不理她,脸色在瞬间却又变得阴狠:“可是我始终低估了男人的薄幸无情,只是他既然如此无情,当时又何必为了她,跟我……想想真是好笑的很。”

郑佳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问了。

郑氏却又渐渐地脸色缓和,盯着她二人看了会儿,慢慢说道:“总之你们两个记住我教你们的话。仔细谨慎行事……以后,郑家能不能扬眉吐气,我能不能出这口一辈子的闷气,就全靠你们了。”

郑佳颖完全不懂郑氏在说些什么。郑佳慧逐句寻思,心里却有个不安的猜测,只是万不敢出声。

渐渐地入了冬,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先前一直都在普度殿里静心修佛的郑氏夫人,突然暴毙身亡。

同时,又有些流言蜚语暗中流传出来,说是郑氏身死的时候,本朝的首辅大人范垣就在跟前儿,换句话说,郑氏的死,嫌疑最大的,正是范垣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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