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经过之人正是芳树她本是要去给冯夫人请安只是才到上房就有丫鬟说夫人今日身上不好叫不必去了。

芳树这才又往回走谁知正见琉璃手撑着廊柱摇摇欲坠。芳树忙过去扶着又加上小桃拿了一件大氅匆匆赶过来,两人便扶着琉璃回到四房,又忙催着请大夫。

门上请大夫的时候却也惊动了上房,当下冯夫人忙同曹氏一起来到探望。

先前琉璃偶尔也会觉着肚子疼,所以并不十分当真何况此刻又有急事她心中惦记着灵椿坊的情形,只想快些叫人备车亲自前去看看。

冯夫人来到的时候琉璃正疼得略好些了见惊动了众人越发心烦还只是说:“我没事。”

曹氏忙不许她乱动。不多会儿大夫也来了,诊了诊脉便退了出来。

大夫向着冯夫人行了礼,道:“四奶奶本就体质虚弱如今脉象虚而浮这是胎气不稳之征兆,须得静静地休养才好,不能乱动,更大忌大喜大悲的,要保持心绪宁静平和。”

送了大夫,曹氏对冯夫人道:“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夫人,保险起见,这要不要再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给看看?”

冯夫人道:“你说的也是,先前只是为了着急才就近请的大夫,叫御医来给把把关倒也是好的。”当下又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两人到了里间,见琉璃已经扶着丫鬟半坐起来,脸色仍是雪白的。冯夫人握住手,却突然一震,原来琉璃的手竟冰冷的。

冯夫人心中竟有些不安,问道:“好孩子,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吓了我一跳。”

琉璃道:“怎么又惊动了夫人,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肚子稍稍地有点疼。”

冯夫人道:“你难道不知这有了孕的身子何等的娇贵?不说别的,就算是饭跟水都不能凉了热了。你怎么不知道保养,这大雪天的又跑出去干什么?”

琉璃笑笑:“想去给夫人请安,顺便透透气罢了。”

曹氏在旁道:“你虽是孝心,只是毕竟这雪天地滑,天又冷,我就多嘴替夫人说一句,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再说句不好听的,若因此吹了风受了寒之类的,夫人这样疼你,她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琉璃勉强一笑:“是。”想到范波先前所说,又问道:“夫人可知道了外间的事?”

冯夫人嗐叹道:“我就知道,这必然是老三跟你说了的对不对?”

琉璃道:“我听三爷说……外头皇上遇刺,四爷伴驾呢,也不知怎么样。”

冯夫人看她神情不安,只当她是为了范垣担心,便道:“外间爷们的事,由他们去,何况你难道不知道老四?他是个再能耐不过的人,纵然世人都出了事,他还安安稳稳的呢。你又多想什么?”

琉璃当然不好说自己真正担心的是朱儆,只道:“夫人,不如派个仔细的出去探听探听,看看到底怎么样。”

冯夫人道:“先前老三已经又出去打听了,不多时只怕就有了消息,你先把这桩心事放下,只好好地保养。”

过不多时,宫里的林太医来到,给琉璃又诊了脉,却跟先前那大夫说的差不多。

林太医嘱咐了几句后,便退到外间,又给冯夫人请了安。冯夫人询问了几句,道了劳乏,请他略坐。

林太医因是先前跟方太医一起给琉璃看过病症的,跟府里也已经有些熟了,此刻便道:“今日事情偏多,幸而宫里应该是用不到我的,我索性在这里再留一会子,等四奶奶情形稳定些再走不迟。”

冯夫人便问:“宫里也有事忙?”

林太医道:“倒不是宫里,是、是外头。”

“这是怎么说,难道也有人家有事去请太医不成?”

林太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夫人不曾听说?今日皇上微服出外,范大人相陪,谁知……方才传说有什么刺客,如今一干人等歇在灵椿坊陈家,又调拨了许多的侍卫兵丁前往,太医院方院首亲自带人去了。”

冯夫人念了声佛,又道:“皇上年纪虽小,却是个诸神随护的,绝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林太医听她这样说,才又悄然道:“老夫人说的是,只不过却苦了另一个人了。”

“太医是说……”

“实不相瞒,我隐约听去太医院传旨的人说,是府里的四爷受了伤。”

冯夫人听见了,很意外,但也只是一点子意外罢了:“他?这不可能罢了,是不是传错了?”

“许是传错了。”林太医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毕竟我不在跟前儿,听岔了也是有的。”

两人在外说着,突然听里头琉璃闷哼了声,小桃叫道:“四奶奶!”

冯夫人跟林太医对视一眼,忙都入内,却见琉璃蜷缩着身子侧卧在床上,像是受了寒似的,浑身抖个不停。

范垣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之前那派去报信的小厮虽不得见他,门口的侍卫却将小厮来请的话往内通报了。

只因范垣服了药,那药中又有安神草、麻枝等几味药,是想给他止痛之意,很快,范垣觉着身上微微地僵麻,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入夜,范垣看了看周围,问其中一人道:“皇上呢。”

那人正是太医院首方擎,答道:“大人,皇上早就回宫去了,留我们在这里看顾。”

此刻药力退却,肩头便如火烤刀钻似的疼了起来,范垣道:“皇上没事么?”

方擎道:“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很好。大人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按照范垣的意思,最好亲自看一眼朱儆,可既然回宫了,却没有法子。范垣又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府了。”

方擎忙按住他:“使不得,大人肩膀上的箭伤很不好,至少要多歇息一夜才好。”

范垣一动,果然更疼得钻心,忙叫方擎把自己的心腹人唤进来,问道:“派人回府里报信了不曾?”

侍从道:“四爷放心,已经派人去报了平安,并没多嘴说别的。”

对范垣而言,府里的人如何想法自然不重要,他心中担忧的只是琉璃。可虽然想立刻见到她,又知道自己此刻行动不便,又怕见了她的面,她是一定要看自己伤的如何的,岂不是令她又受一番惊吓?

范垣一念至此,就不想急着回去了,才要吩咐侍从回家一趟,那侍从面有难色,声音又低了几分,道:“还有一件事也想禀告四爷。”说着,就把家里小厮来报信的事说了。

范垣忙问:“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侍从脸色惶惶:“属下说了,四爷可别急。”

范垣听了这句,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范垣缓步回到四房之中,门口丫鬟无精打采的,几乎没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慌的掀起帘子,待要往里报,又想到先前太医叮嘱不许喧哗,便生生噤口。

范垣一抬头,就见堂下或坐或站着好几个人。

正中桌边,是冯夫人跟温姨妈对面坐着,温姨妈正低着头流泪,冯夫人也脸色异样的仿佛在劝说什么。

在两人下手,是曹氏夫人,芳树,曹氏身边站着一人,居然是东城,少年红着双眼,脸上有哭过的水渍。

范垣目光所及,竟然又看见自己的生母许姨娘,略有点远的站在冯夫人身后,脸色也不大好。

范垣见这样的阵仗,心突突而跳,跳的很不对头,每跳一下,通身就有千丝百缕的牵动着。

刹那间,就好像有个棒槌在重重地敲击自己的头,伤口,又仿佛那颗心要从他身上的伤口里直接撞跳出来似的。

来不及行礼,范垣目光往里一偏,直接回里间卧房去了。

冯夫人跟温姨妈见他进门,就停了口,温姨妈看他一眼,又眼中蕴泪地转开头拭泪,冯夫人眉头深锁。

待见范垣一声不响地进了里屋,向来对范垣极度挑剔的冯夫人,这时居然一反常态的并没有流露不满不悦等,脸上反而隐隐地透出一丝伤感。

范垣进了里间,见小桃正立在帐子前,一边看着里间的琉璃,一边自顾自此擦泪,竟没发现范垣进来了。

范垣心力交瘁,走到床边的时候,双腿一软,几乎跌倒,忙撑着床榻边沿缓缓地坐下。

此刻小桃才发现了他,惊怔之下,不由道:“四爷怎么才回来?晌午时候就叫人出去找四爷了……”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四爷早点回来就好了,兴许就不至于好好的就……”

范垣身不由己地听着她念叨,只觉着额头上的每一根血管,都跟心一样嗵嗵地擂鼓般的跳响,涨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琉璃的容貌了。

直到小桃说完,范垣才稳了稳道:“夫人怎么样?”

小桃还未开口,身后林太医说道:“夫人的身体甚是虚弱,只是……并没有大碍,此后仔细调养,等把根基养好了就好了,方才吃了药才睡了。大人不要过于、过于忧心焦虑才好。”原来林太医原先也在外间,正琢磨方子,听说范垣回来了才忙跟了进来。

范垣满心茫然,脸上却更显得淡漠:“有劳。”

林太医本惶恐不已,捏着把汗,听他淡声如此,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心想给他解释一下事发的原因,又怕说多了反而惹祸上身。

范垣抬了抬手一挥:“你们都出去吧。”

小桃迟疑地看他一眼,终于后退了出去,林太医就也仍随着出去了。

等众人都去了,屋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范垣往床边挪了挪,半边身子挨在床壁上坐了,把琉璃的手握住,望着那晶莹纤长的手指,慢慢地张开五指,跟她十指相扣,仿佛缠绵之态。

他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地闭上双眼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手上一动。

范垣低头,对上琉璃睁开的双眼。

琉璃先是动了动右手,因被范垣握着没法子挣开,便抬起左手,在腹部上抚过。

神情怔怔的,一时没有开口。

范垣其实并没有睡得踏实,心里一则是琉璃,另一则是伤口,疼得令他片刻安生都没有。

此刻范垣向着琉璃一笑,轻声唤道:“师妹。”

琉璃的手在腹部并没撤开,闻言“嗯”了声:“你回来了?”

范垣道:“回来有一段时候了。”

“我听说今日有人行刺?”

“是。”

“儆儿伤着了么?”

“没有,他很好,已经给护送回宫。”

“那你呢?”

绛红色的锦纹霞帐,无端地把范垣毫无血色的脸染上了一层淡红,他微微一笑:“我也很好。”

两人四目相对,琉璃想要起身,范垣在她肩头轻轻一按:“别动。”

琉璃道:“师兄。”

范垣应了声。

“师兄,”琉璃又叫,“我、我……”

她还没说完一句话,眼中的泪就跟荷叶上拢着的大颗的露珠一样,沿着眼角迅速滑了下来,没入鬓中。

琉璃只觉着万箭穿心似的,绝不想说这句话,却不得不说,一霎时说话呼吸都困难了,只断断续续地哑声道:“孩子,孩子……”

范垣垂首看着她:“别说,别说了。”

他握着那纤长净白的手指牵到唇边,半晌道:“还记得那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别的什么我不敢求,也不想强求,只有一点最要紧的,你一定得好好的,不能有事。”

“我不,”琉璃却不肯听,大叫了声后,翻身抱住范垣,失声大哭起来。

原来先前琉璃因担心朱儆出事,引得胎气不稳,后来却无意中听见林太医跟冯夫人说原来不是朱儆,而是范垣。

又听说是太医院首座方擎带人前去,可见这伤势一定非同一般。

先前是为朱儆,如今又是范垣。

惦记朱儆,是因为琉璃为人母的心性,且朱儆一个小孩子,时刻需要大人照顾保护,所以一旦提起行刺之类,琉璃第一个担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儿子。

她并没有想到范垣,倒并不是不关心范垣,而是觉着范垣太过强悍,绝不会有什么事的,不仅是她,先前冯夫人也同是这样想的,所以在听林太医说范垣负伤后还有些不信。

没想到猝不及防的,上天就又戳中了她另一处软肋。

这一波一折,心绪起伏动荡,更引乱了胎气,再加上这具身体原本就孱弱不堪,竟再也无法承受,于是……便小产了。

琉璃前世平平安安地顺利诞下朱儆,却从没有过这种遭遇。

更加料不到,老天居然会“赐”给她这样糟糕至极的“体验”。

原本得知自己有身孕之后,琉璃心中多的竟只是懵懂茫然,不知这个自己跟范垣的孩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她想象不出来。

这数日来的将养,她终于慢慢地习惯,同时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她突然回忆起许多在她怀着朱儆时候的琐碎小事,时光开始甜蜜起来,也有了很好的期待。

谁知就在这时候,偏偏老天又把他夺了去。

这两天中,琉璃多是在昏睡中度过。

期间,温姨妈被冯夫人接了来,只留在四房里时刻照料。

范垣也在家中不曾出外,他身上的箭伤,一应疗伤之类的都避开温姨妈,免得惊吓到老人家,更不许琉璃看见或知道。

这天,琉璃醒过来,望着范垣苍白的脸颊,突然道:“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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