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严太妃立在那殿阁廊檐下见范垣来了眼中便透出了几分浅浅的喜悦。

纵然她心里明白范垣是因何突然闯来也看清了范垣那淡漠冷绝的眼神。但这仍是无法阻止她心中欢悦的滋生。

严雪竟未曾挪动分毫仍是立在远处不动微微歪头看着范垣竟像是要将他走近的样子看的一清二楚一丝一毫也不能遗漏般。

红色的朝服随着行走在风中飘动,就像是赤色的海浪,所有的红墙碧瓦在这瞬间都像是失去了颜色。

只有他。

范垣往黛烟宫而来的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太监宫女。

大家都纷纷避让,虽有些等级高的太监跟嬷嬷们,知道大臣擅闯内苑这很不合规矩但是望见范垣那冷绝的冰雪脸色谁又敢冒这个头?因此都忙忙地躲开,或者立在旁边垂头行礼不敢直视。

范垣一径进了宫门同时也看见了严太妃。

两个人目光相对的这一瞬间从范垣走到廊檐下严太妃身前的这一段路却又仿佛是两人相识的小半生已经过了。

尚在震怒之中的范垣并不知道严雪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更加无暇去理会其他。

而黛烟宫的内侍们察觉异样,有几个匆匆从殿内跑出来却不敢上前,迟疑着在原地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范垣径直走到严太妃身前道:“我有话要跟太妃娘娘说。”

严雪微微一笑,举手往内殿一让:“首辅大人请里间坐了说话。”

范垣丝毫也不顾忌,仍是冷冷然地迈步进了宫内,严雪想要跟着入内,才一挪动,身形却一晃。原来她方才在这里站了半天,双腿早就酸麻了。

贴身的宫女挽绪及时上前将她扶住:“娘娘。”

严雪看她一眼。

常年伺候严雪身边,挽绪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小心扶着她进了殿,才轻轻地松了手,同时向着众人示意,大家便都退了出来,只在门口站着伺候。

范垣并未就坐,在殿内负手而立,也并未再看严太妃,只在她将走近之时,范垣道:“娘娘为人聪慧,只怕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严雪笑了笑:“什么来意?我再聪慧,也不是神仙,不至于就到未卜先知的地步。”

范垣这才扫她一眼,道:“这几日宫里头忙的是什么,难道娘娘不知?”

严雪自顾自走到桌边儿坐了,地上本有个小火炉,严雪拨了拨炭火,慢慢道:“原来是这个,我听他们说,御膳房里的东西有些不干不净,所以在严查。难道首辅大人是为这个而来?”

毕竟不能明说是皇帝赐给范家的点心出了问题,所以对外只借口说是御膳房里有事罢了。

范垣看她气定神闲,便走到桌边,微微俯身。

严雪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来。

范垣望着她的双眼,道:“娘娘当然该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前儿皇上给范家的点心出了问题,有人想要对……”

范垣因为关心之故,一时大意,几乎脱口把“琉璃”二字说了出来,幸而及时打住,只道:“想要对纯儿不利。”

严太妃也听出了他打了个停顿,还以为他是在意对于“温纯”的称呼。

严雪眉峰微蹙道:“是吗?我竟不知。是谁这样大胆,敢对首辅夫人不利?”

“首辅夫人”四个字,特意咬的略重了些,又似带了几分嘲讽。

可她虽然说着不知,神色却淡然毫无惊慌,显然并非才知才闻而已。

范垣不理她话中有话,问道:“娘娘不问问纯儿如何么?”

严太妃慢条斯理道:“自然是无碍的。”

“为何这样笃定?”

严太妃笑道:“我听说那日府上有人来请黄桥,后来说是府上东城小少爷病倒了。半句也不曾提过首辅夫人四个字。另外,倘若真的是夫人出了事,就算瞒着里外秘而不宣,首辅大人你又怎么会忍心撇下楚楚可怜的娇妻,反如此宽神地留在宫里查什么太监宫女呢。”

范垣竟也一笑,坦然说道:“你说的不错,如果纯儿有半点不妥,此刻我自然是把所有事都撇下,只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严雪本是云淡风轻,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方僵了几分。

范垣道:“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对纯儿下手,她人如其名,心性极为单纯,又从不与人为恶,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不交口称赞……”

“好了,”严雪不等他说完,便生冷地打断,顷刻,她冷然一笑:“看样子四爷果然是爱极了这位新夫人,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世间只她一人似的。我如今却也终于信了,世间的男子却都是这样薄情寡义的,怪不得之前在坊间的时候听那些浑人常说,男子这一生有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死了糟糠,便可以心安理得再另娶娇娘,从此何等快活。四爷说是不是?”

范垣道:“娘娘的比方不恰当,我范垣先前从未婚配过。所以现在我的糟糠妻,就是她。”

“她?”严太妃语带讥讽,盯了范垣片刻,终究忍无可忍道:“首辅大人当然是从没有婚配过,但你的心先前在谁哪里,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现在人没有了,你便这么快就当所有都没发生过,这么快就都忘了?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纳了所谓糟糠了?”

她越说越有些无法自制,声音几乎都颤抖起来:“范垣,范大人,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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