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真正的马师来,当天,马场上面就有十来个闺秀哭哭啼啼的走了。  和畅园的马场不像闺秀们平时在自家后院里面骑马那么自在,撒丫子一跑都是冷风往鼻子里面灌,冬月的天,黄土尘尘卷地而起,睫毛上面都是一层土。  这么冷的天,可真没有春游之时骑马出游那么潇洒。    幸好安安带着面罩和手套,看似不好看,但却很实用,一天下来,只觉得骨头都散了,索性骑马跑回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变到了。  如此这般,十几日下来,马场只剩下许家两姐妹并十来个姑娘,皆是能吃苦的料子,这里面许家的两朵娇花尤其打眼,一个是细白美人,一个是胖美人,两个骑术相当。  许采芩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动力,这些日子日日都去马场,人晒黑了一截不说,身型也变得纤瘦了些,看起来不像以前那般痴胖。    瘦下来的许采芩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许多,脾气也没有以前那般古怪了,可安安看起来,这人变得这么快,总是有些阴谋在里面的,具体是什么,她也不好说。  就连萧氏看着安安都是一幅赞许的姿态来,夸起来真当自己闺女似的。    腊月初一,也平静的度过了,这日许家宴请了长房二房两大家子人聚拢在一起吃饭,正式在族谱上把安安的名字记为嫡女,而让安安很意外的事情,并不是将她记到萧氏名下抚养。    原来许豫在萧氏之前有一位夫人,姓李,并算不得大贵族。  当打开祠堂大门,萧氏准备上前做好一个贤妇表率之时,许豫当着一大家子并族长的面说道:“先夫人李氏名下无子,我思虑再三,安安便记在李氏名下吧。”    萧氏未曾料到丈夫会来这么一宗的,她只说同意安安做为嫡女记入族谱,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她的同意,便不能做的事情,可没想到许豫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要把安安记到李氏名下,那一刻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冥冥中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这件事情,在前世并没有出现过,安安也只是错愕而已,不管如何,她好歹做了长房的嫡女,至少在出嫁前获得萧氏的同意改了族谱,这样一来,在则婿的这条路上会好走很多。    她忐忑的看了父亲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父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面有赞许、鼓励,还有其他。    当年潇洒的状元郎,如今也到了中年,却沉淀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在上一辈的男子中,他生的最好,因这太好的长相,太出挑的文采和不大匹配的心机,导致了半生的失意。虽说半生官场失意,情场更是失意,但她给他生了这样一个更出挑的女儿,集合了父母两人最大的优点的女儿,他也觉得此生无憾事了。    安安心头明亮,萧氏与自己的纠葛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她对自己的仇恨和敌意,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化解的,究竟为何,应该追溯到上一代人,也许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导致了今天的这幅局面。    宴会也在一种莫名的气氛下开场,家中没有老太太,便以许豫和萧氏为尊,而萧氏的那张脸拉的老长,明显,她在丈夫的身上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这个男人,这些天的陪伴,像一场阴谋一样。  这样的心机她年轻之时没少玩,却在老了被丈夫摆弄了一把。    萧氏看着丈夫一眼,眉眼笑得弯弯,眼角的尾纹上都荡漾着喜气,仔细一眼,他与许安安,许载德三个人都是又相似又漂亮的。    觉察出这个男人的出发点并没有那么便宜以后,那一刻她倒抽一口凉气,她忘记许家从开国之出到现在,许家也曾两代为相,许家的男儿也曾投笔从戎,做的了大将军也做的了宰相的。  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许豫,怎可能是个软面团一般的人物。    萧氏手脚发麻,还是要坚持大家风范,木哒哒的把锦盒送给安安,里面是纯金打造的一套头面,贵重、俗气,跟送地主老财的女儿似的,敷衍的不得了。  许采芩自然也没有费什么心思,随便从自己房里抱了一只花瓶过来,她自认为她房里的东西都是安安没有见过的,给了她,她也不敢嫌弃,安安也令翠雀收下了。    倒是二房夫人用了些心,送了一整套冰种的玉器,玉镯一对、玉佩一对,玉簪子皆是一对,礼物寓意较好。  二房三个姐姐,各自也竟了一番心意。    这一场宴席吃得各人嘴里都是木木的,不到一个时辰便散去了。    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府里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安安开始生一些小病,不是冻着了受了凉,便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不用说,皆是那个被人叫做母亲的女人萧氏干的,她在府里一手遮天不是一日两日,想治一治一个女孩儿,有什么难的。    安安寻思着找个机会也要给她治回去,否则天天被她这样欺负也不是个事。    ***    许安安自此成为许家的嫡女,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就连看着她经常眉眼弯弯的柳谈,也笑的如春风过境一般,表情一言难尽。    马场那边把该淘汰掉的孩子都淘汰的差不多了,便要开始练习击鞠,在此之前,可以休息三天,趁着休息的机会,安安躲懒躲在小叠院,怎么都不肯出来,那日刚刚走出院门,便看见柳谈站在门口,依旧带着笑。    宝蓝色的锦袍,衬得年轻人越发的白净斯文,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找的那本来就很立体的五官越发的笔挺,骨节分明的大手合在一起,食指有意无意的相互敲击,应该是瞪了她很久的样子。    俗话说“外甥像舅”,他长得真是越来越像陈王了。    安安愣了片刻,眼皮子直跳,心道怎么刚才心里一阵扑腾呢,原来是这个家伙在门口等着了,她倒也没有那么不想见他,只是每次见到他微微带笑的脸,又想多看几眼,她怕这样看着看着,心思就飞了,这人也是自己不能招惹的。    终于还是叫了一声:“谈表哥。”    柳谈很欣赏许安安这样叫他,他最近天天泡在学堂,没有空闲时间,否则他也想跟去马场,只因他的心都飞去了那里,并不在学堂里头,他今天来要说的是明天,他也可以去马场,并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她说。    “上次你抄的经书,我外祖母很喜欢,命我谢谢你呢。”口气淡淡的,眼神却是盯着她,柔和的眼神里面是扑捉猎物的神情,盯得人怪不自在。    他轻描淡写的外祖母是当朝的皇后,无论如何,受到皇后的表扬的女子,一下子在京城身价上去了好些,难怪近日安和郡主跟自己一起练马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也不过是一本经书而已,若是娘娘喜欢,下回我还可以再抄。”安安深吸一口气,感到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低声说道:“只是臣女的一些微薄之力,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脸烫烫的,这个人的眼神果然很毒,他再要这样盯着看,安安的脸上的红晕是怎么都下不去了。    柳谈眼里噙着淡淡的笑,说道:“那若是她老人家想见你一面,你肯不肯呐。”他的眼神告诉安安,他可不是开玩笑。  安安吓得不轻,就凭一本经书,皇后要见她一面,不仅如此,还问她肯不肯。    打两辈子活过来,都未曾有人这样正经八百的问过她的意见,问她肯不肯,愿不愿的话,更何况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二圣之人,她喉咙滞了滞,干干涩涩的,想咽下一口口水润一润也是不能。    她沉吟片刻,说道:“一则是皇后娘娘位分尊贵,二则是她是长辈,我一个晚辈怎好去见她了。”她觉得这个理由够充分了。    安安脑子转得飞快,柳谈无非是想借她抄经书之由,让皇后见一见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又如何会见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丫头。    他还真是异想天开了。    柳谈道:“并不是我死皮赖脸求来的,是她老人家想见你来着,你看你又要多想,我不与你说了,明天她老人家会悄悄去马场,我也会去,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你表现好一些好不好?”    安安最后逃也似的走了,再不走,她的脸真的要变成两片桃子了。    ***    琉璎居  萧氏坐在炕上,许采芩给她揉着额,她总是哼哼唧唧的头风好不了,一到吹风的天就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这还是生许采芩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子,老人说月子里面落下的病,恐怕一辈子都要受损。  萧氏近日被许豫气得够呛,这个男人早先的体贴和温柔全然不见,日日恨不得宿在衙署才好,给她的回复都是忙忙忙。    就连许载德这个儿子,也因出了一桩大案子要三司会审,他又是大理寺新官,父子二人忙得皆不能回府了。    萧氏从没遇到这么难堪的事情,丈夫在众人面前提到他那个几十年从未提及的原配妻子,还将许安安记到她的名下,他到底也是脸大,怎么还意思腆着脸求自己这么多天。  打小对许豫的敬仰和崇拜,婚后许豫的冷淡和欺骗,一件件事情都用上她的心头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样高的女儿,势必从现在开始,也要为她的将来打算了。    “芩娘。”萧氏推了推女儿的手,自己伸手扶住额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谈表哥。”    提到柳谈,许采芩眸子一亮,柳谈是长在别人身上的朱砂痣,照进别人窗户里面的白月光,她自看到柳谈第一眼起,就大喇喇的恨不得告诉天下人,她中意的郎君是柳谈。    许采芩坚定的点了点头,面上羞中才有红涩:“母亲——”  萧氏眼光老辣,怎会看不出女儿的心事,当然,她也看出来柳谈对女儿无心,他真正喜欢的,不过是那贱人的女儿而已,萧氏咬咬牙,凑在女儿耳朵前轻轻咬了几个字出来:“你方才不是跟母亲说起,明天要开始练习击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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