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本有几分怒气和惧意的,不成想叫他露出这样一手来,好玩的心思占住上乘,竟大发慈悲原谅他了。    站的这么近,安安不免注意到他的脸,先开始是带有怒气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以后,他低下头来帮她擦拭眼泪的时候,她才留意到其实这个人长得确实是好看。    直直的剑眉,下面是一双黝黑的眼睛,再就是高挺的鼻梁,鼻勾稍微往下,薄薄的唇瓣,女子喜欢的男子的模样,他都有。    只是这个人嘛,略讨厌了些,又是许采芩喜欢的,安安对她喜欢的人可没多大的兴趣。  “你的糖我不要了,刚才是我不对,谈表哥不要介意。”说是这样说,小嘴仍是撅起来,可没有不介意的意思在里头,她才不会接受这等不熟之人的小恩小惠。    “谈表哥。”许采芩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见这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看着还十分登对的样子,确实有惹火到了她。    “这死丫头你是不知道,从小没娘养的,打小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媚人之术,你与谈表哥才见了几回,你跟他很熟吗,谈表哥岂是你一个庶女可以觊觎的!”    许采芩脱口而出“没娘养的”这四个字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钦慕的人也是一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孩子,母亲早早的离世并不是他们的错,而在世人眼里皆觉得他们不祥且没有教养。  柳谈表情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安安把头偏过去,逆着光,无法看到她面上是什么表情,过来一会儿,她肩膀抖动起来,柳谈以为她哭了,便去扒她的肩。    安安低着头,却是在笑。  “世子。”安安抬起头来,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他:“可否看到了,你怎么看我没有关系,旁人是这样看的,世子请自重。”    她这话有千钧之力,将两人从一个世界生生拉扯去到两个世界里。    柳谈盯着她凝视好久,又把眼神投向许采芩,他那样好看如神仙一般的脸,若是挂着冷光,可是不好看的:“告辞。”  幸好他只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许采芩看着柳谈离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过来,旋即明白过来为何柳谈会这样生气。  她以为是因为那四个字——没娘养的。    许安安是没娘养的,柳谈又何曾有过娘,听说安安的娘带她带到了两岁才在一场大火中丧生,而柳谈,则是从娘胎里面爬出来,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子。  一定是这句话触怒他了。    看他的表情也不似刚到许家那般温和,那她的那点心思若是叫他知道了,还会饶恕她吗?  反正心上人不在面前,也不怕在安安面前原形毕露,族中学子都站在外面看热闹,可也听不见两人说些什么。许采芩咬牙切齿,欲把这得罪人的罪过都倒到许安安的头上,她一巴掌挥过去,想掌掴安安一巴掌。    “啊”的一声,只见安安一偏头,反叫许采芩踩歪了,一头撞到还未干的砚台上,脸磕破了不算,还一脸的墨,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是皇后赐给她母亲的水貂绒的皮草,青金石蓝的,虽然把她裹得像动物一样,但她自认为很配她高贵典雅的气质,这会儿也叫墨迹粘得一身黑斑,看来是洗不干净了。    萧氏再宠爱她,却也心疼御赐之物,许采芩再得宠,只怕今天回去得挨几班子才能长记性了。    安安撇嘴一笑:“二姐你可要当心了,这里到处都是上都的学子,你再对妹妹不满,也不该在这里发脾气的。”安安收起她的笑,面色上是让人感觉瘆得慌的寒意,侮辱她可以,可若是捎带上她娘,她也是会不客气的,你许采芩不就想事事踩在我上头吗,也要叫你知道,事事并没有那样称心如意。    当妹妹的“善意”提醒叫许采芩感到心惊,一个大家闺秀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她今日叫这么多人撞见她的这幅丑样,还有哪家敢聘她去做媳妇?  退一步来说,她也不在乎其他贵妇人有什么心思了,她在乎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柳家的世子爷,自看到柳谈的那一刻起,许采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嫁给他,偏生许安安还让她惹了柳谈生气,因为这个,她便觉得这个庶妹该打。    当朝尚丰满的美人,以前的许采芩也没觉得自己胖过,可自从看上了柳家的世子爷,她便有些嫌弃自己了,以前爱吃的糕点、甜食全部都戒掉不食,连萧氏都佩服女儿的毅力,眼看着离她的世子爷越来越近,却不曾想刚开了个好头,就在学堂里面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许采芩在家一向是为所欲为的,她不怪自己无故的责骂安安,又要扑将过来打人,却怪妹妹不该避开。    “许安安,你给我等着瞧,今天的事情,我一定要回禀母亲,看她如何罚你。”从许采芩的言语中可以得知,萧氏是如何养大这个幼女的,从小到大,只要是许采芩去告状,萧氏定是不问青红皂白的责骂安安。    “二姐可一定要把事情给母亲说明白了。”安安才不怕她,刚才是她看见自己跟柳谈说话,于是气冲冲的跑进来,这会儿又要去跟萧氏告状,看她能说出什么道理出来。    刚好门口还站着其他的学生,不仅几姊妹都看了她的笑话,那一群文弱的书生具捂着嘴笑出声来。    这些学生,其中不乏寒门子弟,因寄在许家读书,束脩不收,白日里还要给他们管上一顿饭,因此在学堂时常受到这个所谓的嫡女的气,她自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全然不将同窗放在眼里。她平时仗势欺人,其他学生今天看到她大出洋相,还不喜出望外?  屋外传来一阵喝倒彩的,都是那些族中学子。    许采芩这才明白,这么多人看着喝彩,明天说不定京城上下都知道她满脸是墨的丑事了,这么蠢的丫头,还有谁愿意为她议亲,谁愿意给她择婚配偶呢?    众人嘴上不说,眼里讥诮的表情也说明了许采芩这人有多不得人心。    摔了这么大个跟头,又这样难看,许采芩一张胖脸憋成了猪肝色,显得她这张脸尤其滑稽: “今日你在这里这样对待嫡姐,难道你在京城的名声会好到哪里去了,你一个庶女,我只要你嫁不出去,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要你?”  许采芩指着安安大骂道。    安安望着她身后浅浅笑着,许采芩一回头,撞着身后冷冷看着她的谢谈,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的,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刚才她只顾着看门外那些学子,不好叫人听到她辱骂妹妹的声音,却不曾想被心上人抓了现行。    刚才柳谈假装出门,其实早就注意到许采芩面色不善,她这般进来,肯定是要找妹妹麻烦的,他先出了门,又绕到两人身后,冷眼瞧着,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刚进来就看见许采芩扑向安安,自己失足以后,又对着妹妹一面指责,一面辱骂。    刚才看安安撒了几滴泪,他都心疼不已了,许采芩竟敢这样辱骂她,他又如何能容得。  “我倒很想看看二小姐的手段。”谢谈坐在许采芩身后,冷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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