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九到了椒淑阁,早有太监通传,淑嫔恭敬站在门口朝伏九行礼,伏九坦然受了。淑嫔本来就是母后身边的宫女,因为诞下皇子才被母后抬为嫔妃的。  伏九径直走进殿内,微笑的问道:“本宫好久没回宫了,趁此机会来看看弟弟!”  淑嫔微笑的说道:“劳长公主记挂,云铮刚刚还在嘀咕着想他皇姐呢?公主就来看他了,真是巧了!”  伏九闻言有些不快,淑嫔的讨好太明显了,在这个皇宫里,母后死后,父皇的心就死了。她们母子唯一的能依靠便是自己。然而她拙劣的心思太明显了,新皇后进宫了,她慌了。  伏九走到大殿里的软榻坐下,淑嫔忙走到她身旁站定,伸出柔夷为伏九捏着肩膀。伏九挥开了她,严厉的说道:“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主子,不是下人,不要见了谁都卑躬屈膝的。”伏九看不得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她这个样子如何是姨母的对手。  淑嫔闻言立马跪在伏九身前,眼泪涌出眼眶,惶恐的说道:“奴婢得皇后娘娘错爱,抬奴婢做了嫔,皇后娘娘的恩情奴婢来世也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可现在新皇后进宫了,奴婢实在是没了主意,只有指望公主您了。”  伏九闻言扶额轻叹,片刻后起身扶起了淑嫔,安慰她道:“我自会护你们母子周全,你不必惊慌,父皇也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当年母后让父皇宠幸了她,她也争气的生下了大皇子,母后本来是想把大皇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可惜自己的舅舅不愿意皇家血脉与程家无关,弃了母后。她们母子便失去了依靠,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  淑嫔闻言安心了不少,领着伏九进了偏殿。伏九远远就看见云铮张开双臂向她跑来,伏九蹲下身接住了他,温柔的说道:“云铮有没有调皮!”  云铮开心的说道:“云铮没有调皮,只是想皇姐了!”  伏九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微笑的说道:“云铮告诉皇姐,你是怎么想我的?”  云铮闻言疑惑的抓着自己的小脑袋,半天才说道:“母妃没有教过我怎么说!”  伏九听到弟弟天真的话,回头瞪了淑嫔一眼。  淑嫔吓得再次跪下,伏九没有管她。但对她的失望越来越浓。母后当年选她,也许就是因为她不聪明吧。  伏九抱着弟弟起身,向殿外走去。淑嫔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一副想问什么却不敢开口的样子。伏九转身看着她小意的样子,开口道:“我带他去见父皇,你不必跟着了。”  淑嫔听话的站定朝伏九行了一礼,伏九没有管她,边走边和四岁的云铮说着话。  ————  宣裕德十八年,长公主近侍御前。帝盛宠淑嫔,旬余晋淑嫔为淑妃。  同年,帝选天下贤良充盈后宫。立乾妃、惠妃、昭嫔等十数人。  次年,后宫惠妃诞下二皇子、昭嫔诞下晋安公主,独皇后无所出。  伏九坐在自皇宫到公主府马车中,手里拿着父皇刚刚给他的密信,里面有一道圣旨,是给永安侯邢进嶂的。  自己的舅舅终究是忍不住了,姨母刚怀上身孕,就着急着置父皇于死地了。伏九的马车刚驶出皇城,便转向宣朝勋贵聚居的朱雀大街上。  马车停在永安侯府外,伏九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永安侯相对于齐国公来说只能算新贵,但他是京城里唯一握有兵权贵族。最主要的一点,他和自己的舅舅齐国公程度献并不十分友好,一个是根深蒂固的老牌外戚贵族,一个是正在迅速崛起的军方新贵。权力的份额只有那么大,谁也不愿意被其他人分去一半,邢进嶂崛起的最大障碍就是自己的舅舅。此刻她把悬在舅舅顶上的利刃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会充分利用的。  伏九着随从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很快邢进嶂就亲自迎了出来,没有进侯府,而是把密信交给他便离开了。她相信永安侯能明白父皇的心思,一定会做出最快的配合。  公主府,伏九和自己的老师正在拟定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自己的舅舅齐国公这十多年了扶植的党羽。齐国公倒了,这些人也将在清洗之列。说到底永安侯和齐国公都是一丘之貉,他们都只想把皇帝当做傀儡。但伏九在这场换血中所取得的成功便是能把老师或者说是父皇的人安插到实权位置上去,至于永安侯,他毕竟根基不深,他的影响力都在兵部,对于文官他还没有话语权。  三日后,永安侯率京畿禁军攻破齐国公府,从齐国公府里搜出了齐国公谋反的铁证。裕德帝下旨夺去程度献国公封号,三族尽诛。也在同一天,裕德帝废后,次日废皇后暴毙于未央宫。  半月后,左相安旬章、户部尚书方祎、户部左侍郎余曲扬、工部尚书徐世阳、邢部右侍郎高离等四十七人涉及齐国公谋反案,经大理寺审讯,判斩刑,家属流放岭南。  同年,裕德帝废丞相旧制,拟建枢密院,着张同渝为枢密使兼领吏部尚书、邢进嶂任枢密副使兼京畿禁军统领兼江南总督、着刑部尚书何岗为枢密副使。枢密院独立六部之外,设枢密使一名,枢密副使数名,副使人数可酌情增减,战时节制天下兵事。  御书房,裕德帝端坐于御案后,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手中的御笔毫无停滞,在精致的宣纸上写下“拨云见日”四字草书。伏九站在一侧安静的替父皇研磨,十四岁的少女已经初具清丽之姿,然而脸上变幻的神情却不该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应该有的。  裕德帝放下御笔,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手笔,越看越是满意,抬起头看着伏九说道:“阿九,你看朕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伏九停下了研磨的手,拿起御案上的宣纸仔细端详,片刻后放下,看着裕德帝说道:“儿臣不懂书法,但见父皇这幅字笔走龙飞,洒脱之意跃然纸上,想来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裕德帝闻言哈哈大笑:“你从小就对书画之技不感兴趣,你可知你刚刚的评判如果落在大家耳朵里是会被笑话的。”  伏九闻言调皮的眨了眨眼说道:“天下谁人敢笑话父皇,我敢说父皇召那些所谓的大家来评判父皇的字,他们说的话一定比儿臣说的好听。”  裕德帝闻言道:“是啊,这朝堂之上敢说真话的人真没有了,当年还有一个秦项敢骂朕暴虐,可惜终究是个不会拐弯的牛脾气,难堪大任。”  伏九安慰道:“父皇当年也是逼不得已才会杖毙他,以秦御史当年贞烈的性格,就算父皇不杀他,舅舅也不会放过他。再说父皇不是封荫了他的长子进了国子监,用不了几年,又是一个栋梁之才,以他对父皇的芥蒂,父皇保他做一代铮臣又何妨?”  裕德帝闻言欣慰的笑了,看着伏九说道:“还是阿九最懂朕。”  伏九见父皇心情不错,借机提到:“父皇,老师现在主掌枢密院,又要管着吏部,侦察司的事恐怕是忙不过来了,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全权接管侦察司。”  裕德帝闻言一滞,看着伏九久久不语,片刻后叹息的说道:“侦察司本就是你和张同渝一手组建,朕本有意将侦察司正名,交由都察院统署,你贵为长公主,和这些阴暗的事接触太多有损名节。”  伏九闻言错愕的看着裕德帝,半天才失落的说道:“父皇是不信任儿臣了吗  ?”  裕德帝看着伏九失落的样子,笑道:“阿九,如果你是个男儿身,这天下朕都会交给你,可惜你终究是个女儿身。朕不愿让你承受这些,现在程度献一去,朕便是龙出浅滩,一个邢进嶂还难不倒朕。至于你,就在这御书房中陪朕不好吗?”  伏九闻言眼神一暗,袖中的芊芊玉手暗暗握成拳头,随即又放开,看着裕德帝说道:“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儿臣谢父皇体谅,儿臣以后一定恪守本分。”  裕德帝看着变得生疏起来的女儿,有些担心的说道:“阿九,你理解错了了朕的意思。张同渝执掌相位十年,早已不是昔日的东宫侍读,他插手的侦察司已经不可用了。”  伏九闻言有些吃惊的看着裕德帝,原来父皇也知道老师存了二心,可是父皇的耳目不都掌握在老师手里,父皇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裕德帝接下来的话让伏九更加震惊,父皇从腰间摘下那枚他佩戴了十多年的龙形玉佩,递到伏九手上,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枚玉佩是你皇祖父立我为太子时交给我的,它背后是我宣家立国三百年的秘密,现在我把他交给你,由你从你的皇弟中选出一人将来继承大统。”  伏九疑惑的接过那枚质地普通的玉佩,接下来裕德帝向伏九将了一个故事。  三百年前,盛唐之后天下大乱,天下诸雄并起,纷纷立国。宣|太|祖|宣康宇不过是陈国一个小小的将领,却得高人所助,自立宣国苦心经营二十年,统一了天下,结束了近百年的群雄纷争。而那位高人便是出自一个神秘的门派,通晓兵书,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也是宣国的第一位军师柳嫣,一位奇女子。天下安定后这个女子便归隐山林,守着一座无字墓终老。  伏九听完这个她早有耳闻的民间传说,她吃惊的不是这个叫柳嫣的奇女子,而是父皇肯定了这个神话般的人物真实存在。  伏九手中的玉佩便是这位奇女子留下的,而二十年前,有个叫道机的道士拿着一枚与这枚玉佩相和的玉佩进了皇宫,见到了裕德帝。  伏九看着手中的玉佩,无法理解裕德帝的意思。  裕德帝替伏九解惑道:“道机当年携玉佩见朕,言是为了续宣国的国运而来。但十四年前你出生那一晚,他测卜了你的命格,让朕杀了你,可朕怎么忍心。后来他便云游去了,临走时告诉朕,如果有人携另一半玉佩,那便是能左右宣国国运的人。”  伏九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小心翼翼的把玉佩递给裕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不信命,那老道的话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如果那道机真有通天晓地之能,他怎么会十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说不定早就殒命于荒山野岭了,偏父皇还对他寄予厚望。”  裕德帝闻言笑着说道:“朕知道你放不下他当年让朕杀了你,他云游四海也是为你找出那个应命之人。朕只希望如果有一天真有那么一个人,伏九不要与他为敌,尽量保全我宣家血脉。”  伏九闻言笑着说:“父皇不要被那老道吓到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敢拿着玉佩出现,儿臣一定会杀了他。”  裕德帝闻言轻叹一口气,兴致不高的让伏九退下。  伏九顺从的向裕德帝行礼退出御书房,喃喃自语道:“道机?玉佩?看来父皇终究是不信我了。”  裕德帝坐在御案后,看着伏九的背影,片刻后嘴角微微上扬,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折看了半晌,赞许的说道:“牝鸡司晨,有意思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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