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分外的不好过,半月前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冰雪皑皑。我推开窗瞧了漫天白雪,不由得有些担忧。  小月从屋外进来,哆嗦着冲我笑道:“少夫人,院子里那棵腊梅开得好,我便折了些进来。您瞧瞧。”  一阵清香传来,我瞧了瞧那在寒风冰雪里仍不改傲骨开得娇艳的花,不由得舒心的笑了。  “开得甚好,便插在厅内罢。”  小月开心的应了。  傅伯远从那日起便不再过来,就连平日遇见也装作没见到一般。我暗恼,也故作不知的样子,在这丞相府里竟与陌生人无异。  大军离京已有两月,西北打得不可开交。大军并不适应西北阴冷的天气,将士多有风寒,与匈奴交战竟是从未赢过。  百姓早不复刚开始打战时的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民间竟流传着要将三公主和亲的消息。我听了不断从西北传来的军报,也是忧心忡忡。想着泱泱大国不能驱除达虏只得牺牲弱女子,觉得更是忧心。只盼着在西北的将士能尽快振作起来,将贼子赶出去才好。  谁知天不遂人愿,边境竟是节节败退,直至退到临闾关。临闾关是为军事要地,兵家必争,若是再败,国将危矣!  满朝哗然,之前传过的和亲消息甚嚣尘上。过半官员皆上书皇上,请求将三公主和亲匈奴,以修旧好。丞相虽力主战却也无济于事。  嘈嘈杂杂,三日后圣旨竟是下到了丞相府。丞相嫡女傅氏端淑贤礼,封嘉敏公主,年后和亲匈奴。  我呆呆地跪着,瞧了旁边傅语黎神伤的模样,仿佛瞧见当初接到赐婚圣旨的我,心中一痛。  傅语黎今年不过十三,从小便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她多半待在绣楼,也就在丞相夫人处见过几次,远远瞧见了便是柔柔的笑,端淑贤礼说的自是不错。  她软倒在丞相夫人身边哀哀的哭泣,惹人断肠。  丞相颤颤巍巍的接过了圣旨。突然身旁的傅伯远青筋暴起似是要与内侍顶撞,丞相锐利的横了他一眼,他才冷静下来只一双手不住地颤抖。  我有些恍惚,这与我当初赐婚时何其像?想着家中的爹娘兄长觉得凄然,一切不过是宫内那双手搅动风云罢,底下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边这人青梅竹马的表妹被送进了宫,嫡亲的妹妹又要和亲匈奴,想着竟不由得有些可怜了。  我以为的尘埃落定却是不然。  夜深了我终于睡下,恍惚间却见了床前有一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心内一惊,正欲叫人却听了他道:“是我。”  我心内安定,暗暗埋怨傅伯远半夜无端扰人清梦。  他不发一言,自顾着上了床搂着我。我想着他今日模样,叹了口气缓缓抱住了他。他却是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狠狠的把我揉进了怀里。  ......  “睡吧。”他浑身是汗的吻了吻我,沉沉道。  我打了个呵欠,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起床时却见他仍在床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我的头发。  我讶异道:“今日怎没出去?”  他恍若未闻,磨蹭半晌才松了我的头发道:“起吧。”  晨起梳洗之后他颇有耐心的携了我的手去给丞相夫人请安。丞相夫人满脸哀戚,见了我们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傅伯远恍若未觉般面色如常的同她闲聊。我见他面上无波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安,却想不出头绪。  等出来他紧了紧我的手,云淡风轻道:“你自己回罢。我今日约了纪三,这就出门了。”  我点了点头,却无端的眼眶酸涩。  “回去罢,不过傍晚我便回了。”他抚了抚我的发道。  我待在屋内坐立不安,心跳一阵快过一阵。想了半日也不知这种不安感从何而来,越是焦躁。  “少夫人不好了!”小月急匆匆而来。  我一惊忙迎了过去。“发生何事?”  她喘着气道:“少爷要去朝堂给大小姐讨个公道,被,被老爷派的人拦住了。老爷气急了让少爷跪在雪地里思过呢!”  我心内一震,又惊又怕。忙道:“快,快带我过去!”  只见傅伯远一身单衣跪在雪地里,书房门却是紧闭。不知他在此跪了多久,脸色早已青灰。我倒吸一口气,行了过去跪在他身旁。他双目紧闭,颤颤巍巍似是要支撑不住,我忙扶了他一把。  “你来作甚?回去!”他睁了眼,看着我皱眉。  我忍着眼内的泪道:“我来陪你。”  他眉皱的更深,沉声道“胡闹!你身子弱哪能在这里久呆!”  我充耳不闻,径直挨了他跪下。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少夫人扶回屋去!”他转头对一旁的丫头们斥道。  “你不用呼喝他们,我不走。等公爹开门你叫我留我也不留。”我眉目不动,看着紧闭的书房门道。  “你!”他噎了噎。  我也不答,只直挺挺的跪着。  良久,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大麾解了披在我身上。我冻得狠了,也不拒绝。忽的小腹毫无预兆的痛了起来,我一声不吭强忍着。  “咯吱---”在我快受不住时,门终于开了。  丞相一身灰衫头发花白,仿佛老了几十岁。他瞧了我们一眼道:“进来吧。”  傅伯远忙扶了我站起来,不住地搓着我冻得冰凉的手。我撑着起了来,小腹却痛的更甚,仿佛有千斤般重量直直的往下坠去,我眼前一花打了个趔趄。  “少夫人!”小月慌忙叫道。  我晕了过去,不由苦笑这身子可真是不争气。  醒来时在房内,傅伯远紧紧拉了我的手,大约是疲倦低头打着盹。我动了动他便醒了,睁着眼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十分紧张的看着他,直觉今日他不一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忙给我倒了杯水,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他手冰凉,衣裳也有些寒气,我见他穿着还是之前那一身,形容十分狼狈。忙问道:“怎不去换身衣裳?这样恐要风寒了!”  他摇了摇头:“你晕了,我不看着不放心,”  我急了忙唤丫鬟伺候他更衣,命厨房准备姜汤。他低低一笑顺从的去了。  换了衣裳出来他又是一副翩翩公子样,可见没有染上风寒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今后莫要这样了,我与爹争执不止一次,爹哪舍得真罚我个好歹。”他不赞同的道。  我应了一声。  “你可还好?大夫说只受了寒喝贴药就好了,但你脸色苍白要不再找个大夫看看?”他问道。  我笑了笑。“只是受寒倒不用,过几日便好了。只你莫要再与公爹争执了。”  他迟疑片刻道:“事出有因我……今后斟酌之后再说罢。”  我点了点头。  “你,你今日晕倒了我才知……”他欲言又止。  “少爷少夫人,老爷传话让您们去书房。”正说这话,外边有丫鬟禀告道。  “知道了。”傅伯远答了。我见他神情似是轻松又似是懊恼,不由得十分奇怪。  丞相坐在书桌前,看着下人将傅伯远搀扶进去,眼神复杂。  我两问了安。  “爹找儿子何事?”傅伯远看门见山的道。  “语黎这事……为父考虑过了……”  “爹莫要再劝了,这事儿子是定要求皇上收回旨意的。”未等丞相说完,傅伯远急声道。  丞相气急指着傅伯远骂道:“不孝子!你便要因一时意气置我们全府安危不顾了吗!”  他摇了摇头,神情固执道:“我泱泱大国竟沦落到要靠女子和亲保存安危了么?置我铮铮男儿于何地?匈奴不毛之地语黎那受得了?儿子定是要在皇上面前争一争的!”  丞相瞪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以为你是谁,皇上会见你么?行军打仗那是儿戏,由得你胡闹!”  我见他们又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是谁刚刚才说会仔细斟酌的?  他垂了眼仍是道:“儿子知这不是儿戏,只是不试一试怎知呢!爹就要眼睁睁看着语黎万劫不复么!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若是连她也护不住,儿子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难道爹不信儿子可以平了那匈奴倭寇吗?”  丞相长叹一口气。“我哪是不信你能平了战乱?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丞相家的儿子本是纨绔,一夕间调兵遣将怎不让宫内怀疑?况且皇上哪还会让丞相府握着兵权?你妹妹,你妹妹就当是为了傅家罢,等大业已成,再把她迎回来便是了。”  他神色倔强。“如今万事俱备就是让人察觉又何妨?左不过早些行事罢。我已舍了表妹难道让我将语黎也舍出去吗?匈奴为外贼,难道爹就甘愿将我国河山让与他们?”  丞相道:“我又何曾甘愿?只是如今时机未成熟......”  他见丞相有所松动,喜道:“若不然将此事告知端王爷,请王爷决断罢。”  丞相踌躇良久,仍是点了头。  他松了口气,郑重道:“儿子不孝,劳爹操心了。还请爹放心,皇上那儿我已有万全之策,定不会牵扯进丞相府。”  丞相不语,摆了手让我们回去。  回了房,我想着他所说的舍了安贵人进宫时的表情,觉得十分气闷。安贵人就这般好,值得他一直心心念念着?  他见我如此,以为我是忧心此事温声道:“可是怕了?如你所见丞相府可不是世人口中忠君报国的清贵之家。宫内也早有警惕,只怕过不多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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