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林璟到的时候，韩成第一场戏已经快结束了，谁能想到，这个以前上课老是睡不醒的人，现在可以早上五六点就爬起来化妆开工，脸上还不带丝毫倦意。　　　　越长大，才有更多的迫不得已和无可奈何。　　　　林璟借着他的光，搬了把椅子到他的遮阳伞下面，顺便还蹭着了他的小风扇。　　　　韩成把小风扇朝她脸上吹吹，嬉皮笑脸地和她套近乎，“以后还得仰仗您给我多加点戏，把我写的受观众欢迎点啊。”　　　　“得了吧，我就是一打下手的，您才别给我戴高帽了，再说，程东源这个角色，本来就已经很讨喜了，”林璟推开他的手，“你就别不知足了，男二号一向都是观众的。”　　　　“不识好人心……下午你还在片场吗？还是回你的小酒店？”　　　　“在吧，而且说到剧本，你早上是不是改我的词了？”　　　　“没有……”　　　　“你别跟我装啊，我一早上都看着呢。”　　　　“就是说的顺口点吗……啊这词你写的啊？”韩成拿起自己的剧本，上面满满地做了各式各样的标注，蓝色的荧光笔划出了自己的台词，边上还拿笔歪歪斜斜写了不少关于人物的分析，好在是这么几年，他的字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然林璟一定怀疑他雇了一个枪手。　　　　“你自己看，程东源这个时候是二十三岁，你这句台词是他加完班深夜到家，他妈给他倒腾宵夜，他说，’妈，你能不能别闹了，我真的很累。’林璟，你什么和你妈说过，’你能不能别闹了’这句话，何况看后面的剧本，程东源是个大孝子。还有啊，我这辈子，现实生活里，是从来没和我妈说过这种话，只在电视上看过。”　　　　她嘴唇微动，声音都含在嘴巴里，“你本来也就是在演电视。”　　　　他把剧本往她脑袋上一拍，“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晚上怎么样？一起吃饭？”　　　　“你请，我就去。”　　　　“你怎么能这么抠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我请就我请，收工了和你说。”　　　　韩成让助理自己回了酒店，林璟在拍摄用的那栋大楼地下等他，他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摇下车窗，头一低，眼睛从墨镜的上沿露出来。　　　　“走了，上车。”　　　　他还真是个当明星的料，如果韩成不是她老同学，他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林璟分分钟可以变身这个人的小迷妹。　　　　黑色的轿跑从永嘉路的树荫底下飞驰而过，离开上海六年了，这条种满法国梧桐的树，还是一如数年之前一样令人心醉。　　　　他的车在拐进了一扇黑色的铁门，他显然是这家饭店的常客，门口的保安不仅没有半分阻拦，还把最靠里一个车位上的桩子拿开，给他专门让了一个空位。　　　　韩成右手挂进倒档，左手握着方向盘，头向右后方看去，一把进库，几乎是教科书般的倒车入库。　　　　偶像剧男主角大概就是这么倒车的吧，林璟在心里暗暗记下，下次写杰克苏人设的时候可以把这部分写进去。　　　　他上半年有一部新的网剧播出，虽然收视还是算不上乐观，但当时正好赶上了淡季，很多大IP都扎在了四月份播出，再加上韩成演的又是“属于”观众的男二号，他的人气往上涨了不少。微博粉丝也正式迈入了七位数的行列。　　　　他带上墨镜和口罩，悄悄从后门进了这家餐厅。　　　　“这跟你吃个饭怎么跟做贼一样，这白食还真是不好吃。”　　　　老板给他留的是一个最靠近角落里的座位，工作日的晚餐时间，人本来就不算多，大家又都喜欢坐在窗口看看外面风景，聊聊天，吹吹牛皮谈谈理想。所以他们俩这个位置还真是，适合吃饭。　　　　“你看看，想吃什么，放开了点，爸爸给你买单。”　　　　林璟翻开菜单，里面各式各样“花枝招展”的图片让她的胃瞬间缴械投降，肚子“咕噜噜”连续响了几声。　　　　“海鲜饭，烤羊架，香煎蘑菇，芝士拼盘，再来四个Tapas？”　　　　韩成非常后悔请她吃饭这个决定，“说真的，林璟，女生还是要保持一下身材的。”　　　　“韩大哥的好意我肯定不能辜负的，哪怕一顿饭长五斤我也得给您面子啊。”　　　　他伸手招来服务员，“你把你刚刚说的再报一遍。”　　　　服务员飞快地在那个纸上写下菜名，韩成连菜单都没看，“除了她说的，再加一个墨鱼海鲜面，和两杯莫吉托。”　　　　服务员和二人确认了菜名，林璟还在不停地来回翻着这本小本子，“再加一个烤鹅肝和焦糖布丁。”　　　　“其实两个人的话，您刚刚点的菜品应该已经够了。”　　　　服务生看起来是个来兼职的大学生，非常老师，他极其认真地提醒林璟菜可能点多了的事实。　　　　“没事，下单吧，吃不完打包带走。”　　　　后面几个字是她说给韩成听的。　　　　他起身，去后厨拿了一大壶柠檬片泡过的水，给她倒了半杯。　　　　“你和这家店很熟啊？”　　　　“废话，这就我妈开的那家啊。”　　　　林璟差点忘了，韩成的妈妈就是靠餐厅养活了他们母子，初中的英语老师还曾经借他们家饭店的菜单教她们各式各样的菜名。Tapas这个词，就是从他家的菜单上学会的。　　　　“那我点少了。”她作势又要去翻菜单。　　　　“差不多勒，大姐。”　　　　“话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饭？”　　　　“这我们俩这么有缘，还真能进一个组，就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怎么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真的。”　　　　他举起酒杯，“走一个。”　　　　林璟把另一杯也推到他面前，拿起他刚倒的半杯柠檬水，“我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去。我们俩都喝酒，这车怎么办。”　　　　“矫情。”　　　　“安全驾驶最重要。”　　　　韩成的妈妈当中出来和他们俩打了个招呼，韩成自小就是母亲独自带大的，两个人感情特别好，大概是太久没见过韩成带人来吃饭，她嘘寒问暖问了林璟不少，问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个客人了。　　　　这家店的海鲜饭特别香，芝士放的很足，正是林璟喜欢的味道，酒足饭饱，她在车上还不忘夸上两句。　　　　“这个海鲜饭是真的好吃，下次我还来蹭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市民的。”　　　　韩成本来是怕林璟失恋后走不出来，莫暮雨的做法他理解，但是他不能认可，林言偶尔也会和他提起林璟那个“正常”的反常，谁能想到，这个工作狂小林同学，居然能和自己进一个组。　　　　但现在看来，好像还真是他和林言杞人忧天，林璟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而且不是那种强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沉迷工作无法自拔的放松。　　　　她把车开进酒店的地库，帮他停好车，韩成直奔他那位于十八楼的房间，而她摁下一楼的键，走出酒店门，找了一辆橙色的共享单车骑回工作人员的酒店。　　　　万恶的资本，她们这几个编剧组的人就只能住隔壁的三星小酒店，而韩成这帮主演们却可以在五星酒店开行政房。　　　　她暗骂剧组这没人性的区别对待，嘴巴里还回味着韩成家饭店的海鲜饭。　　　　她只想着下次还得再坑他一顿。　　　　*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无数个人的微信消息震醒的。　　　　【小璟，你快看微博热搜。】　　【林璟，你认识韩成啊？】　　【林璟，给妈妈回电话。】　　　　四面八方的消息，来自各式各样的人，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甚至都给她发了消息来八卦。　　　　她昨天和韩成一起吃饭的照片，她开车送他回酒店的照片，他们俩一起进电梯的照片，这些娱乐记者们的看图说话能力，简直比她编的剧本还精彩。　　　　【新晋小生恋情曝光先见家长后回剧组酒店共度良宵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俩不过就是一起去他妈妈的开的饭店吃了顿饭，哪来的共度良宵又哪来的见家长。　　　　她的脑子近乎炸裂，林璟从没遇过这样的事，韩成那边也没有消息，她一下子连出门的胆子都没了。　　　　林言，路安，何佳，张路元，她难不成还要一个个去和他们解释这不过就是娱乐记者为了交差而编出来的故事，还有韩成的粉丝，她们会信自己和她们心里的那个男神毫无瓜葛不过就是普通朋友吗。　　　　电话响起，来电提示是韩成。　　　　“这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这两天就别出门了，我怕有狗仔跟你。”　　　　“我最怕林言那边误会……哎我们俩不就吃了个饭吗？现在当个演员连吃饭的权利都失去了吗？”　　　　不是失去了吃饭的权利，韩成就仿佛是动物园里的那只猴子，每个来到动物园的人都会来看他表演节目，它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可又有多少人会真的记得这只猴子呢。　　　　演员、明星，也不过就是供人观赏的动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