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暮雨若无其事地把照片塞回去，“来了来了，身份证在这。” “小姐您好，这是这位先生的房卡。房号是1209。” 前台小姐谨慎地把房卡和身份证交还到林璟手上，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两个人把昏睡的张路元扛进电梯，上了楼。 莫暮雨看着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浮出来那两张照片，日期去年冬天，林璟说是她妈妈的亲戚去世了，为什么照片里还有张路元？那个老妇人的脸上虽然已经满是皱纹，和他眉眼里也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他的亲人，他的推断能力一向不错，那么她春节前忙忙碌碌地那几天，是为了他。 可林璟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只要是有关张路元的事情，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打擦边球。 莫暮雨看着张路元那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心里就直往上冒火。他把张路元重重地往床上一甩，卸下了这个沉重的包袱。 “你轻点，一会儿把他给摔吐了。” 林璟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才躺下不到三十秒，整个人就开始犯恶心，眼看就要吐在床上，还好她眼疾手快，“我的个大哥嘞，您这床单清洁费也是老大一笔了，忍一忍，咱去厕所吐成嘛。” 张路元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见她的话了还是人本身的习惯，把那口恶心咽了下去，莫暮雨扶着他进了浴室，他捧着马桶，大口大口地倾倒肚子里的那点存货，吐完之后对着马桶依然仿佛就如亲人一般地不肯撒手。 她在一边偷笑，给他拍了张照留念，然后开始疯狂数落他，反正他也断片了，不会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狼狈样，“你说你就不能正常点，没那金刚钻您可就别揽瓷器活儿了，真的是丢人。您老就非得喝吐了才开心吗。” “开心……开心……”他拍着马桶盖，咧着嘴笑，若有似无地答着林璟的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和马桶当亲戚的人又扔回床上，莫暮雨帮林璟找来了纸笔，在床头给他留了言。 “酒钱1288+打车费36已付，记得还钱，接受支付宝，拒绝微信。：） P.S. 下次再喝多，我不会来救你了！ 林璟。” 林璟自小见过林克勤喝多的样子，张路元也不外乎就是这样，吐完说完胡话就开始在床上呼呼大睡，附带着不小的呼噜声。 “行了，我们走吧。” 倒腾完这个人的破事儿，已经是快两点了，整间酒店都静悄悄的，连开门关门声都是突兀的不像话。 “走？”莫暮雨怕自己的反问语气不够强烈，“现在回学校？” “不然呢，”她看看床上“大字型”的张路元，“难不成你想和他挤一张床啊？” 林璟慢慢地往房间外走，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但脚踝不断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走起路来有些不自然。 莫暮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那脚怎么了。” 她低头看看，“没事，就刚刚不小心磕了一下。” “让我看看。” 林璟的右脚在她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她当时感觉不是很严重，就一直忍着那隐隐的疼，扶张路元吐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脚踝又磕在了门上，这才有点感觉，莫暮雨把她搀到一旁的沙发上，脱下她那双已经洗的发白的板鞋，都不用怎么检查，她的脚肿的不能更明显。 他半跪在地上，看着那个红红的小馒头，无奈地抬头，“算了，这么晚了，你这样难不成还想着能翻回去？我去楼下再开一间房间，明天早上陪你去医院看看。” “这儿啊……”虽然认识已经快两年了，可她心里还没做好和他共处一室的打算，“这儿一晚上很贵诶……今天又是周末……” “很巧的是，在这儿住一晚上的钱我正好出得起。”恋爱这么久，莫暮雨第一次霸道了一回，“你在这儿坐着别动了。你把你身份证给我，我等下上来接你。” * 莫暮雨回到大堂，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林璟的递给前台小姐，她看他的眼神颇意味深长。 “先生，我们酒店今天晚上已经没有大床房了，只有标准间，您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麻烦您稍微快点。”他只想着夜深了，好让林璟早些休息，催的急了些，却不想这话让人误会更深。 “先生您好，您的房间号是1408，那个……”她的语气十分暧昧。 他把证件收进口袋，“您说什么？” “标准间的话，您可以把床头柜移开，然后两张床可以拼成一张大床……” “谢谢你的建议。再麻烦您这边明天早上六点半给1209房间打个m call，他要赶飞机的。” 莫暮雨才不是什么圣人，对于林璟，他可以选择包容和爱，可张路元和他又不是什么朋友关系，他的存在一直就是自己的烦恼。小小地整他一下，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 他很庆幸自己下楼的时候带了1209的房卡下来，才十分钟，林璟已经枕着沙发的靠垫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林璟，把她带出了1209，轻柔地将她送到14楼那间房间的床上。他看着她安睡，用自己的食指扫过林璟细长的睫毛。 “如果你从来没认识过他该多好啊。” 他按照前台小姐的建议，将当中那个碍眼的床头柜搬开，把两张床拼在了一起。 至少今晚，他有拥她入怀的权利。 * 酒店房间电话响的时候，张路元近乎是有想要杀人的心情。。 “先生您好，现在是早晨六点半，今天北京的天气晴转多云，气温在25-30度之间，祝您生活愉快。” 他的生活本来可能是愉快的，因为这个电话而不愉快。 张路元翻身想继续睡个回笼觉，却猛然发现，自己躺在了酒店的床上，这一下惊醒梦中人，他睡意全无，从床上一个起身坐了起来。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那间名叫Enter的酒吧，但他现在分明是躺在酒店的床上，对于自己是如何回到这里的，他却没有半分印象，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和昨天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那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多事情。 宿醉的结果是剧烈的头疼，还有完完全全地断片。 往左看看，钱包和手机都在，身份证和房卡也都在一边。检查了一下，就连现金都没有被人拿走。 那他是怎么从酒吧里被放出来的？现在吃霸王餐还附带送回服务？ 他正准备拿起手机检查信息，才看见底下压着的那张小纸片。 这下很尴尬，他看看自己的手机锁屏，和钱包里的照片，林璟要是都看到了，那他们俩之间那朋友的关系就岌岌可危。 他是真的睡不着了，下床拉开了厚厚的遮光窗帘，迎接北京的清晨的阳光。 如果所有事情都和这天一样，总有恢复晴朗的一刻，那人间该多多少喜剧。 * 林璟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那么安稳。 她的梦里好像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人乐于奉献，献出了自己的胳膊给她当枕头，她不安分地挪动，那人就把她抱得更紧。可林璟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人给她带来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安全感。 所以当她睁眼，看见自己的脖子底下真的枕着一个人的胳膊的时候，甚至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没走出来。 可这个梦里的人会说话，“醒了？” 本来她的确是没醒的，这个声音，让她猛地清醒。 林璟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用极细的声音回答了他，“嗯。” 她第一反应是往自己的身上看，还好，还好。她昨晚只是困，并没有到昏迷的地步，和男朋友同床共枕一晚上，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小璟你可以放过我的胳膊了吗，它真的麻了……”莫暮雨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对不起对不起……”她依旧背对着莫暮雨，就是没有发生什么，她的段位也没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夜还可以波澜不惊的地步。 “对不起就不用了，”他把她的头轻轻扶起，抽出自己那已经要没有知觉的胳膊，“这就成了。还睡吗？” “不睡了不睡了，我去刷牙。” 她的落荒而逃，是莫暮雨“不怀好意”的战利品。 * “看来您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啊，但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俩把你弄回来可真是费了不少劲。” “辛苦了辛苦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可每次都依旧给她找麻烦。 “也不早了，小璟，我们再不退房走来不及去医院挂号的。” 莫暮雨心心念念的，还有林璟肿的和小馒头一样的脚伤。 “医院？” “就不小心磕了一下，他怕有事儿，硬是要拖我去医院看一看。” “哦……那你们去吧。” 林璟点点头，“你自己小心，别再乱喝酒，我们俩走了啊。没事儿也别给我打电话了，碰着您就没好事。” 张路元心里一直在叨咕“退房”那两个字，而莫暮雨确实是刻意说给他听的，没有这两个字，这句话依旧是通顺的不像话。 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这一刻，成了最大的笑柄。 “我这就是来出差的，今天下午就回去了，一定不再麻烦您了。” 他们俩的声音一直在走廊里回荡。 “要不我背你吧……” “哎呀不用我能走……” 林璟和莫暮雨，他们俩之间的每一字每一句，钻进张路元的耳朵里，都是对于他的酷刑，他这又何必专程跑来自取其辱。 电梯间里“叮”的一声，他确认两人是真的离开了，才放心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对小小的，金色的星星耳钉。张路元盯着它，发了很久的呆。林璟之前无意中说到自己耳钉掉了一只，张路元跑了很多家店，才给她买到这一副一模一样的。一周后就是林璟的生日，他本来想借此机会送给她，但面对着他们二人这样琴瑟和鸣的画面，连最后这点勇气他都失去了。 他上辈子一定是一只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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