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天早上，林璟又在楼下见到了莫暮雨。　　　　她的习惯是十点的课，九点三十起，洗脸刷牙换衣服，如果有时间的话，涂一个防晒霜，如果起得晚了就直接素面朝天的出门。一般九点四十五能出门，花十分钟一路快走到教室，留下几分钟去超市买早饭。　　　　所以当她顶着一副大方框眼镜，九点四十八才匆匆忙忙从六楼往下赶，一个猛子冲出宿舍大门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边上的人。　　　　“林璟！”　　　　回头一看，是莫暮雨，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万一自己真的第一节课就迟到，应该怎么样旁若无人地走进教室，才不会被老师的目光戳死。根本就没心思搭理他。　　　　“那个…我要迟到了，有什么事微信再说！”她一边跑一边扭着个脖子朝他喊。　　　　“上车。”他一下踢开脚撑，跨过坐垫，蹬了两下，骑到了她眼前。　　　　“啊？”　　　　林璟这才发现他今天骑了车，她也顾不得其他了，一屁股坐到了后座上，“谢谢你啊。我去一教。”　　　　“我知道。你今天早上是英语课吧。”　　　　又是林言这个叛徒。　　　　她和林言虽然是一个院的，但二人的方向不同，导师也不同，昨天林言问自己要课表的时候，她单纯地以为她不过是好奇心泛滥。　　　　搞了半天，原来是“助人为乐”。　　　　“你今天早八不用上课？数学系不是一向很忙？”她一边说着，摸出手机，给林言发微信。“叛徒！”　　　　“课倒还好，主要还是看导师和研究方向。今天早八就刚好没课。”　　　　他腾出一只手，从车前面的框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塞进林璟怀里，里面是三明治和一罐酸奶。“你应该没吃早饭。”　　　　林璟不太敢接这份早餐。　　　　如果说他帮自己搬行李，陪着逛街的账已经借着昨天的那顿火锅还清了，那么今天早上，因为自己多睡的那五分钟，她又要欠他了。　　　　两个人欠来欠去，最后就是一笔糊涂账。　　　　“你自己吃吧，我不太饿。”她没接。　　　　“那你拿着。我骑车呢，老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你也不怕我们俩一起摔了。”　　　　莫暮雨半侧着身子，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拎着袋子，一会儿回头看她几眼，然后又得转回去看前面的路。　　　　“拿着吧。早饭吃不下，那你酸奶总喝的下吧。”　　　　她接过，不想再和他一句来一句回地纠结。　　　　莫暮雨骑车很快把二人送到一教楼下，林璟看了一眼表，还剩8分钟才上课。果然学会骑两个轮子的车还是很重要的。林璟虽然学会了四个轮子的车，可这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还是她的老大难。　　　　“谢了啊，我先上去了。”　　　　一教403，她还得花点时间找一下教室。　　　　她走到四楼，在教室分布图面前停了一分钟，纠结这403到底该往哪里呢？　　　　“403在这边。”　　　　莫暮雨已经锁了车，追了上来，在她背后站了半分钟，结果眼前这个人还在和地图搏斗，根本没发现自己。　　　　林璟暗骂，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你干嘛站在那里不动哦。”　　　　她灰溜溜地跟上，“我记得数学系的英语课和我们院应该不是一起上的吧，还是这么巧你在我隔壁上课？”　　　　“嗯，我们和你们的确不是一个班，但我换到你们班了，听说你们班那个老师比较好。”　　……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座无虚席了，毕竟是第一节课，大家基本上还是给了老师这个面子。林言早八下课，直接来教室占了座。她搜索一下林言的位置，还好，她挑的是靠窗边的座位，老师一般不会注意，英语课一向是她觉得最无聊的课，与其听老师滔滔不绝，不如自己多看两篇文章，看两集美剧背几个单词来得有效。　　　　“那个，”她朝林言的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林言帮我占座了，不好意思啊，我出来晚，拖累你了。”　　　　她表面上好像很抱歉，内心里却为终于可以摆脱他而躲两个小时清静窃窃自喜。　　　　但莫暮雨还是跟在她后面。　　　　她走近一看，靠，林言居然占了两个位置。　　　　翻下座位的木板，林璟朝她极其凶恶地笑了一下，把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你可真是世间难寻得好室友啊。”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吗。”　　　　“谢谢您全家了。”　　　　“我中午约了以前的本科同学一起吃饭，他就留给你就自己处理吧。”　　　　“林言，”她咬牙切齿，“这笔帐我记下了。”　　　　给他们上英语课的是个老头，看上去至少五十多了，却有一口标准的美音，和她在美剧里听到的几乎相差无几。林璟想起自己念本科的时候那个念英语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咖喱味的女老师，对于眼前这位老人肃然起敬。　　　　“这老师的发音还挺好听的。”莫暮雨有一句没一句她搭话。　　　　“是，肯定是在国外待过一阵子的。”　　　　林璟上大学开始就没什么记笔记的习惯，因为她知道自己记了也不会看。边上的莫暮雨倒是规规矩矩，摊好小本，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着PPT的每一个字，来不及的地方还会拍照。　　　　“你抄笔记、拍照真的会拿回去看吗？”　　　　“不会，但不抄不记我不安心，人嘛，总要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骗骗自己。”　　　　她低头翻微博，话是没错，可她不想骗自己。　　　　做人对自己诚实，是最基本的道德品质。　　　　熬了两个小时总算熬到了下课，林言提溜着包就直接脚底抹油溜了，留下林璟和莫暮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走吧，”她先站了起来，书包带子往自己肩上一搭，“请你吃食堂，算是谢谢你早上的酸奶和送我来教室。”　　　　C大的食堂环境虽然一般，但师傅们都是真材实料的，她对着一个又一个柜台上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的糖醋小排还有红烧肉流了半天口水，最后点了两个绿油油的素菜。　　　　保持身材，还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　　　　莫暮雨坐在她正对面，碗里的肉全都是她的心头好。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几眼他的餐盘，然后扒拉扒拉自己盘子的菜——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望梅止渴了。　　　　莫暮雨一直在悄悄看她，也就抓住了她眼神里对自己盘子里的肉每一分渴望，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　　　　“你想吃就吃，你又不胖。”　　　　非得勾引自己犯罪。　　　　“现在是不胖，可胖子也都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她咬了咬牙，“我就吃这一块。”　　　　“随便你吃多少，把我的全都吃了我也没意见。”　　　　“你看过后会无期吗？韩寒的电影。”林璟抬头看他。　　　　“什么后会无期？”　　　　“袁泉演的刘莺莺在电影里说，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她夹起这块肉，撇掉了肥肉。“我对于肉是爱，所以我克制。”　　　　“你哪里来那么多歪理。”　　　　“对了，莫暮雨，你以后别等我上课了。”　　　　“啊？”　　　　“我说你别等我了，以后。”　　　　“啊？”　　　　他明明听见了，就是在装傻。　　　　“没什么，吃饭吧。”　　　　第二天早上林璟特地给自己设了九点的闹钟，九点十分哼着小曲悠哉悠哉下了楼，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去食堂应该吃啥　　　　但他还是在楼下。　　　　林璟苦恼，“你都不用上课的吗？”　　　　“我今天上午正好没课。”　　　　“我要去食堂吃早饭，你随意。”林璟指了指他身后的自行车，“我想走着去。”　　　　他顺手就把车一锁，留在了女生宿舍楼下，“我也没吃。一起啊。”　　……　　　　第三天早上林璟倒是没在宿舍楼下看见他，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下课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又等在门口。　　　　第四天，第五天……　　　　莫名其妙就和这个人一起吃了两个礼拜的早午饭。　　　　*　　　　又是一个周一早上，从食堂出来，两个人一同往教学楼，一路无言。　　　　北京的秋天，一直是朦朦胧胧，如同是一睡不醒的小孩，睁不开眼。太阳像是被雾霾禁锢住了双足，只有那天，难得出来放了个风。　　　　就着这难得一见的暖阳，林璟很明显地感觉到，边上的人在走斜线，二人肩膀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缩近，然后自己的手背上，有另一人的指尖悄悄爬了上来。　　　　然后这几根手指又钻进自己的指间，抓住自己，十指相扣。　　　　“林璟，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但你不会就回我一句我知道吧。”莫暮雨甚至不敢看她，就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一教门口保安的脸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我不喜欢把话说太死，我也没谈过恋爱，所以，”她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六个字，“我们俩试试吧。”　　　　林璟感觉自己的右手被握得更紧了一些，她抬头看他。　　　　原来他笑的时候，是有酒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