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尔等也配?”黎远笙闻言冷笑,执刃伏身,蓄势待发只待黑衣人下一次攻击。    为首者挽了个剑花,将手中握着束碧绿丝绦的长剑收回鞘中,他推开遮脸的斗笠,挥手示意身后一众被激怒的部下退开,独自上前,立于季筠面前,昂首道:“小的只是个传话的,配不配并不重要,还请二公子不要辜负门主一番好意,随我同回天涯禁吧。”    黎远笙暗中观察,发觉众人的焦点统统落在季筠身上,他已然完全被晾在了一旁,姿势保持久了,手都有些酸。    他在外修行时,曾见过这位掌阙使带人奉命缉拿逃奴,杀伐甚是决断,故此看热闹的同时在一阵惊叹中记住了此人的长相。经过方才这一番交涉,他已凭着那把剑猜出了七八分,那人除去斗笠的一刻,他便果断认出了此人。幸而如此难缠的角色并未见过他,否则今日必是在劫难逃。    索性趁没人注意,黎远笙踱着小碎步挪到了季筠身后,憋着笑看起了热闹。    不消说,船上拢共只有他们三个人,秦无欢身着械宗软甲衣,身上多处亦有暗刃链甲交错,缠斗时一手持剑,另一手以链甲成盾相格,极有特色,一看便知是谪仙府械宗弟子。而黎远笙方才恰恰将外袍给了季筠,此时身上着一套束袖深紫里衣,他出招时一向毫不顾及章法,招式自成一派,且不拘于手中武器,时而还会间杂一些不慎雅观的下三滥打法,乍一看去很容易被人认作打手影役之类的人物。    余下的只有季筠,他身负重伤,与传闻中黎远笙数日前被青狐重创的状况恰恰吻合。加之举手投足间颇具大家之风,被人发现后亦不慌张,没有过多动作,且身上恰有背后绣满重明鸟纹的黎家内堂衣着为证。    一众黑衣人当机立断,这三人中,此人定是黎远笙!    黎远笙一向很享受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落得一身轻松自在神清气爽,他两手环抱胸前,隐在季筠身后,闷声看他的反映。    季筠只听得懂共商大事四个字,其余皆是一头雾水。他虽知晓黎家与苏家一向有过节,但因其中琐事所知并不详尽,无法正确估量这件事情的走势及重要性。他转过头,用眼神示意黎远笙,希望他能给他一些反应。    黎远笙耸了耸肩,还顺带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他轻咳一声调整了嗓音,故作娇柔问道:“黎公子,现在怎么办?”    ???    你在问谁?    季筠早就料到以黎远笙的性子,结盟后也会状况不断,不会让他太顺心,但他没有想到,二人之间脆弱的患难兄弟情就在如此之快的时间内,受到了第一次严重的打击。    “他是什么阙的掌阙使?”季筠低声问。    “苏常越,烟阙。”黎远笙细声回道。    稷山苏氏门下养有诸多门客,下设四阙,所精专长各不相同。其中烟阙攘外,掌有缉访刺杀一类职能,苏氏虽多为文人墨客,但烟阙门客皆武艺精湛,江湖中常将其与卧风寮冥刃一脉影役相提并论。烟阙门客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使命必达,但凡烟阙所至,就等同于意味着,即使玉石俱焚,也必要完成门主的指令。    如果今日来着只是普通烟阙门客,三人尚能趁机逃脱,但今日来者恰是烟阙掌阙使,那也就意味着,如若他不想遂了苏门主的愿,就只能血战到底,拼个鱼死网破。    季筠冷静分析后,觉得自己演不下去了,加钱也不行的那种。    出于你不仁我不义,兄不友弟不恭的处世原则,季筠一把将嬉皮笑脸的黎远笙从身后拉了出来,正色道:“你们认错了,他才是黎远笙。”    “二公子!您怎么能这样!”黎远笙反应也是相当之快,在季筠伸手拉他的一瞬间就一脸委屈的高声拒绝道。    一众黑衣人发出了一阵哄笑,秦无欢此刻被黑衣人堵在船舱外只探出个脑袋在看,也笑得前仰后合。    季筠本是想一语中的揭露真相,将这个麻烦送还给黎远笙,但他的一番举动,在众人眼中却完全应了黎远笙此人道貌岸然,徒有一副君子外表,实则奸猾狡诈,贪生怕死的传闻。    苏常越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严肃,道:“黎公子莫不是把我等当傻子,即使您有隐情,不情愿与我回去,也不必拿个小小家奴搪塞我吧。”    季筠自知事态已发展到百口莫辩的地步,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尚在幸灾乐祸中的黎远笙的后脖颈,一把将他扳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问道:“他们说你是家奴,你不生气吗?”    来,让我看看你的世家气魄。    季筠静待一向脾气不好的黎远笙暴跳而起,义正言辞骂他:“给老子睁大眼好好瞧瞧,你才是家奴!”    然而。    黎远笙已然看透,一改之前的跋扈模样,低眉顺眼回道:“二公子说哪里话,就算现在不是,那以后也就是啦。”    ……    “你要点脸……”季筠咬牙切齿道。    堂堂世家公子。    为了掩藏身份逃避追捕。    竟愉快的自称为。    家奴?    ???    季筠大开眼界,自认棋逢对手,既然让他遇到了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季筠心中明了,黎远笙这是铁了心要卖他了。    “好,非常好。”季筠招牌式的笑又浮上了脸庞,只是这一次,全然没有了讨好的意味,反而有一种令人生惧的傲然,他缓缓道,    “你今日说的话我记下了,希望你不要食言。”    季筠语罢,伸手探向黎远笙腰间,自其中暗囊处摸出一张铸符,又示意他转过身去背对他,他将摸出的铸符塞在黎远笙掌心,拉起他的手腕一并向后退去。    黎远笙一头雾水,此时背对季筠他更不知他在身后打的什么算盘,只能一手攥着他方才塞进来的符,另一手暗中扣住袖中刃。由着他牵引着向后退去。    砰!    季筠停下步子的一瞬,双臂高举,猛然发力将短刀掷入船板之中,船板应声爆开,木屑溅了一地。他足尖运劲,化方寸为阵,复又俯下身将双手一齐按在刀柄上,用力一转。    霎时间,船舱内的地面裂开无数小缝,各式暗器如泉涌般从中射出。    黎远笙这才明了季筠将铸符塞进他掌中的用意,忙掐诀燃符,召出盾阵护在身前。    溅到二人身旁的暗器触及盾阵后,纷纷反弹落地。    “撤到外面!快!”苏常越发觉不对后,一声令下,盾阵外被暗器缠住的黑衣人纷纷向船舱外退去,又被拦在舱门口的秦无欢打回船舱内大半。    “外面交给我,你们对付好里面!”秦无欢高声道。    黎远笙尚需支撑盾阵,一时无法出手去助秦无欢。    季筠感受到了他的焦灼,附在他肩头提醒道,“先不要分神,用心去看暗器射出的轨迹。”说罢他将插在地上的刀向另一边扭去几分,暗器飞射的速度慢到了肉眼可分辨的程度。    黎远笙站稳身,不多时便将暗器飞过的位置记了个大概。    “多谢,我先去了。”他袖刃出鞘,收了盾阵。    “恩,保重。”季筠点头,再度附上刀柄,将机关控至最大限度,复又抽了刀,移向角落处避难。    “你这是想去哪?”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黎远笙推进了漩涡的中心。    又来?!!    季筠脑中尚来不及寻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黎远笙的卑鄙之举,就有无数暗器擦身而过,惊得他不得不专心去应战。    黑衣人们渐渐辩出暗器的门道,乱战中逐渐占回了上风,不少人已能在船舱中穿梭自如此时。此时忽见猎物就在身前,不禁狂喜,纷纷伸手要去捉。    季筠悬于生死一线,脑子比之前清醒了很多,足下运起粗浅步法,躲避暗器的同时亦要躲避黑衣人,他几度身子随着船板猛烈摇晃,几乎要坠到地上。    此刻黎远笙纵身入局,身形诡秘难测。    刀起如惊雷,刀落如电光。    银色光芒混在黑影中,不时带出一阵血雾。    他忽而一瞬现形贴在季筠身侧,将扯住季筠的黑衣人一刀毙命,忽而又出现在船舱的另一侧,解决掉几个落了单的黑衣人。    秦无欢与之里应外合,不消多时,尚能应战者愈来愈少。    “撤!”    苏常越眼见局势生变,挥手溅起一片烟幕,带着寥寥几个幸存者遁入水中逃走了。    一场硬仗过后,三人皆是热汗淋漓,惊魂方定,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秦无欢翻身跃入舱内,制住了机关。    黎远笙收回袖刃,扶住一番折腾后摇摇欲坠的季筠走出船舱,此时季筠已然没有了方才傲视群雄的气魄,又回到了一摊破布的状态,出气多入气少的挂在黎远笙肩头。    “他这是又怎么了?”秦无欢见状上前,仔细打量过季筠身上,并没有发现新添的刀剑伤。    黎远笙晃了晃他,急急问道:“你是不是扯到伤口了?!可要吃药?”    “你说句话?!”    “季筠?”    “喂!”    季筠双腿抖得厉害,只能整个人抵在黎远笙身上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眼前发黑,脑中亦是一片混沌,听闻黎远笙唤他更是烦的不得了。    “蠢货……”季筠神智崩溃的边缘低声骂了一句,伸出手按住了黎远笙拿出来的药瓶。    黎远笙不明所以,急道:“不要再装了,你到底怎么了?”    季筠紧咬着牙关,反复摇着头没有说话。他脑中此时正思考着这句话要怎么说出来才能一语道破天机,又不显得尴尬。    “难道是中毒了?”秦无欢皱眉,伸手去探季筠的脉息,复又嘀咕道:“怪了,明明只是虚弱了些,并不像中毒的样子啊。”    黎远笙心中焦急,拉着他摇来晃去,不时拍打他的脸颊,季筠自觉离升仙越来越近了。    此时只听秦无欢“啊”了一声,俯下身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关切问道:“你该不会是饿的吧?”    智者啊!    季筠沉痛的点了点头,随即腿上一软,朝地上摔了下去。    准确的说,是已经摔在了地上。    他在落地过程中模模糊糊看到,身畔两人皆非常友好的向后跳了一步,为他挪开了一处空地。    于是他就这样,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安详的躺在他们脚下,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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