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笙被震得眯了眯眼,听得有人朝这边来援,四下寻觅,盯准下一处落脚点,吹了吹掌中符灰,纵身向下跃去。    他跃至半空中,一把扯住桥板,抬脚向着下一个隐蔽处便踢,躲藏其中的影役见状伸手扯住黎远笙脚踝,黎远笙顺力一踏,另一只手已撑在石砖上,伸腿一扫,挣开禁锢稳稳落在平地上,与此同时,另几名临近处的影卫已然赶到,齐齐拔了兵器朝他袭去,黎远笙抽身向后,抬脚踢散身前兵器,趁弯腰之时自腰间抽出一打黄符,手印一合,喝道:“盾开!”    再次刺来的兵刃被一片炫光弹开,影役皆是训练有素,只一瞬便变换阵型再度袭来。此次阵型呈环绕之势,黎远笙的符盾无法护及周身,他果断弃守为攻,出掌袭向一干人中看上去较为好对付的一个。    此人身形瘦小,手中亦只执着一根不长的竹竿,黎远笙反掌为爪,一把向那少年的手腕扣去,正欲使力将其推出时,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扣上了黎远笙的手。    抬眼,少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墨竹衣,面色如纸,妆容妖冶的散发男子,那男子双目无神,嘴角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傀儡师?!”黎远笙暗叫不好,抬起膝盖去磕少年执着竹竿的手,却被那诡异的男子一把抱住了膝弯。    黎远笙被制住一手一脚一时间竟挣不开,他抬起头,却见那男子的脸突然贴近,眼神迷离,声音凄切却又带几分疯魔的问道:“你要对我的小然儿做什么?”    黎远笙一惊。    错了?!    这个男子才是傀儡师?    黎远笙早年师从魂宗,对魂力十分敏感,方才交手之时分明感受不到那妖冶男子身上有丝毫魂力,这分明不是个活人。    这怎么可能?    不消多想,那少年已递出竹竿直刺黎远笙而来。    黎远笙侧身避开,但由于被那男子制住了半个身子,一时伸展不开,肩头一丝凉意,应是见了红。    少年势如闪电,又是连环几剑,黎远笙一手与之相搏,颇是费力,几招下来他已明显处于弱势。    一个影役小声道:“就这样,抓了五年没抓到?好像挺容易的嘛。”    另一个回道:“你懂什么,前面那么多次和这次都不一样。”    “哦,那现在怎么办呢?”    又有人兴奋道:“我们不如捡现成的吧!”    人群中不少人附和:“哦对对对!我们趁乱捉了他不就好了!”    也有少数职业操守较强的迟疑道:“等会儿,会不会不太好啊。”    身后众影役七嘴八舌讨论了几句,已有人移身上前打算就此擒住黎远笙。    少年见其他人欲上手掺和,指间银丝一抖,那男子傀儡带着三人猛然疾驰向后退去,众人扑了个空。    前是狼后是虎,黎远笙左手已拈好符,打算随时遁字诀逃出去。    “呵,不过如此。”少年收了势,挽了个剑花冷道:“你的傀儡呢?怎么不放出来?”    黎远笙刚欲举起的左手停在了半空,疑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又不是傀儡师。”    少年挑唇:“哦?”    黎远笙了然,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但这少年,竟已能制出会说话的傀儡,令人惊叹。    黎远笙赞道:“阁下技艺精湛,令人佩服,可我真的没有傀儡,你应该知道的。”    少年倚在男子怀中,玩弄着垂在鬓边的小辫子,笑道:“你的妹妹,比你厉害很多。”    那少年声音略有些嘶哑,令人听了心中都会发冷,然,他这一句一出,黎远笙是真的冷,甚至在这艳阳天里真真切切的打了个寒颤。    但他神情并未大变,沉默片刻,黎远笙回道:“还请莫要拿亡者开玩笑,苏然。”    “摧魂手,苏然?!”方才围住黎远笙的影役中有人一惊叫出了苏然的名号。    臭名昭著的嗜血傀儡师,专取貌美之人的魂魄炼制傀儡,竟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很好,很好。”    “哈哈哈哈哈……”    苏然突然爆发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他歪着头,一手扬起黎远笙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道:“难得阿妩还记得我。”    黎远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发抖,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低吼道:“闭嘴……你没资格叫这个名字。”    不错,自从方才他凭苏然手中的银傀丝认出他,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已经包围了他,直到那个名字从苏然口中脱口而出,黎远笙觉得自己已然一脚踏在了崩溃的边缘。    苏然冷笑:“阿妩,你在怕?”    “我让你闭嘴了!”黎远笙一瞬失控爆发,攥在左手心的符咒撒了一地,化爪直向少年颈间扼去,傀儡似乎感到了强劲的威胁,不自觉加强了禁锢,那只被扣住的右手手腕,赫然流出了鲜血。    “呵呵呵呵……咳咳……”    少年依旧诡笑着,任凭黎远笙将他扼的面色青紫,竟没有半分挣扎的动作。    “坏了,不太对!”一名影役觉出了问题,甩开长鞭欲把黎远笙拽回来,却被另一名拦下道:“你疯了,我们哪个打得过苏然。嗑你的瓜子!”    “这不太好吧。”那名影役嘴上说着,但还是迟疑着坐了下来,不自觉的嗑起了同伴递来的瓜子。    “那谁!放信号吧!”    “哦,呸。”方才那个叫破天,窝在角落里吐了一口瓜子皮,坐起身,运足气息。    果不其然,又一次朝天空叽里呱啦一阵乱叫。    忽然,黎远笙的左手垂了下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色的左手掌心,疑道:“你……?”    苏然眉头一蹙,抖了抖指间银丝,将黎远笙从傀儡中放了出来,他瞥了一眼黎远笙的手,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彩。    “别动。”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向黎远笙手上吹了吹,低声道:“该死,忘记了,不能让你碰到。”    黎远笙脱离了傀儡,也渐渐回复了神智,想起方才似乎是真的想掐死苏然,心里有些内疚,正思量着如何开口给苏然道个歉。    只一瞬,苏然的神情又变了,他扬了扬下巴,鄙夷道:“收收你的良心,我不过是回来了,想和你打声招呼。”    “你的伤,我可不会算在我头上,是你太过激了,否则我的傀儡不会伤你。”    黎远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伤,茫然朝右手看去,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已染红了一小片。    苏然身后的傀儡已恢复了静立的姿势,隐约在听见这句话时身体微微一阵颤抖。    傲慢的傀儡师转身扫视了一圈地上的瓜子皮,挑了挑眉道:“卧风寮的朋友是吧,你们慢慢玩吧。”    语罢,他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一阵青雾自他身后的傀儡足底散发,光影婆娑,再观,苏然已消失了。    “啊……啊?完了?”影役们有些意犹未尽。    “妈的,没撕起来嘛。”还有人唾着瓜子皮在抱怨。    黎远笙的脸绿的像个西瓜。    黎远笙想了想,蹲在地上,开始捡刚才撒了一地的符。    黎远笙虽依旧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但众影役杀气却不知为何明显淡了下来。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哎呦,那边,五十六,五十七……”一个影役小鸡啄米般随着黎远笙捡的动作数起了数。    “你数这个干嘛?”众人看着他一脸疑惑。    那人一本正经道:“他手里那可是用水溶金锻出的魂符,一张少说也要五百文!我算着,他这可以说是腰缠万贯哩!”    “嚯!那岂不是很值钱!”    众人齐齐点头。    唰!    影役们四下散开,开始抢夺黎远笙方才掉在地上的符,还有几个趁慌乱从黎远笙手中扯了几张符过来。    黎远笙被挤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儿,只得站起身,不知是不是起得太快,他的脸色好一片姹紫嫣红。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谪仙府魂宗辅座,被一群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抢了魂符?    “你们都他娘的清醒点!别欺人太甚了吧??!看我戏不给钱也就算了,还抢我东西??啊?”黎远笙崩溃,这简直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情况。他觉得自己似乎都应该提醒一下这群人他们的来意,    此时地上已不剩多少魂符,埋头苦捡的影役中有一人闻声突然抬头道:“对哦!方才看戏忘记打赏了唉!”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唉?是啦,是啦,多少赏一点吧。”另一人附和道。    ???    随即,众人起身,纷纷往黎远笙脚下扔了几个铜板,抢的魂符多的,一高兴,不禁多给几个,落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时而有几枚落地后又弹起在空中翻滚几圈好巧不巧,落在黎远笙鞋面上。    众人一番折腾,挥着手中的魂符兴高采烈的扬长而去。    黎远笙立在原地。    从附近街道吹下的落叶落在他的头上,显得格外的应景。    怎一个凄凉可以描述。    黎远笙想紧握双拳诠释一下自己的心情,可右手刚刚一动,感觉更疼了。    黎远笙安慰自己,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于是他蹲在地上开始捡地上的铜板。    好像有点多啊……    黎远笙折腾一番后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干脆脱下外袍,将那些铜板从地上包起来,飞身纵上廊桥,回到了那处馄饨摊。    取下自己挂在大锅旁树下的斗篷,黎远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紧了紧怀中抱着的铜板,不知该放在哪。    这笔钱来的尴尬,黎远笙甚至不想把它提到钱庄存起来。    他拽开一条细缝,大致算着衣服里铜板的数量。    不得了不得了,少说能买五十碗馄饨!    黎远笙从里面取出一枚,放在手里垫了垫还是有些拒绝的放了回去。他打小阔绰惯了,荷包里最次也是银元,哪里出现过铜板。    正当此时,一阵古琴声铮铮入耳,侧身,他看见馄饨摊前的地上盘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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