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被拒绝的回忆仍然是内心深处的伤痛。  许多个夜晚,他都梦见了当年在禁地里与夙瑶的争执。  魔界永远都被黑暗所笼罩,不见阳光。确实很黑,但是不及琼华派禁地的黑夜。  他又做梦了,梦到了那个穿白衣蓝衫,头戴紫金冠的姑娘。她明明那么年轻,那么明艳绝伦的人,却偏又那么老气横秋。  他真的不想进去,正如百年前的他也不想进去。  回去,快回去,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他张口喊叫,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夙瑶在外面徘徊了良久,方才用灵光藻玉打开了禁地的大门。夙玉叛逃后,玄霄就被长老们关在了禁地里,并蛇还没收了他的灵光藻玉。  禁地是用上好的汉白玉建造的,石柱与顶部垂下无数冰柱,犹如水晶长矛般晶莹剔透。可是他并不喜欢这里,这里异常孤凉,犹如坟茔。  水珠从冰柱上串串滴落,夙瑶皱眉,前段时间长老们和她才用水灵珠布下了阵法,怎么寒气这么快就褪去了?心中担忧更胜,夙瑶加快了脚步。  白衣男子双腿盘坐于地,正在运功。男子身旁插着一把长剑,长剑犹如一把没有火苗的火炬。禁地里充满着光芒。红、黄、橙,三种颜色在不停地闪耀变换,跳跃的色彩堪比水面上的阳光。  夙瑶惊呼:“你这是干什么?!  梦境中的玄霄豁然睁开双眼,眼眸中闪着丝丝血红,沉淀其中的是难以言喻的邪气,看得夙瑶心惊,好霸道的功力,好霸道的羲和阳炎。  “是你。”待玄霄收回羲和,禁地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可是那炽热的气息仍然没有散去。  “你怎么还在妄动真气?我们好不容易才——”  “找到夙玉和云天青了吗?”玄霄不想听她多说废话。  “没有。”夙瑶神色黯淡。其实前几天青阳长老他们已经在黄山碰到了云天青。当时云天青正在古墓中为夙玉寻找阴阳紫阙的阳实。可惜几番交手,还是让对方逃了。云天青好生滑溜,弟子们搜遍了方圆五十里,都不见他的踪影。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玄霄很不耐烦。  “我给你带来一株梦蕊雪莲。”夙瑶从袖中拿出一株通体洁白无瑕的花朵。梦蕊雪莲生长在天池水底,有若水晶状的菸斗,微微下垂的花朵,在幽暗处发出诱人的白色亮光。  “出去。”玄霄很干脆地下了逐客令。  “对了,还有阴阳紫阙的阴实!你先服下它们,然后我再帮你调息真气。” 夙瑶不敢说这阴实是云天青抛给青阳长老的,免得玄霄再受刺激,“你不能再妄动真气了。不然会加剧羲和的反噬。”  听她的话,快听她的话!可是他没有舌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霄伸手打掉了夙瑶的丹药和雪莲。  “你这是做什么··········?”  玄霄冷笑:“你会那么好心来帮我?!我此刻阳炎焚身,不正是遂了你的心愿吗?”  夙瑶闻言如遇五雷轰顶,险些跌倒。玄霄怎么会这样想她?  “哼,不就是你向几位长老建议,将我囚禁于此的吗?”夙瑶的沉默更加坐实了玄霄的猜想,“你嫉妒夙玉抢走了望舒剑。你其实巴不得她永远都别回来。你派人下山去找夙玉,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玄霄被愤怒冲昏了头,把云天青和夙玉的逃脱也一并算在了夙瑶身上。  “不,不是这样的。”她虽然不喜欢夙玉,可绝没有希望她叛逃。只因为双剑宿主不能分离,夙玉走了,玄霄又哪里能有活路。  为什么,为什么玄霄看不出她是关心他,同样也是——爱慕着他的?  玄霄负手而立,吐出的话语更是伤人:“玄震死了,云天青和夙玉走了。嫡传弟子就只剩下你我二人,只要除去我,可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的掌门之位了。”  闭嘴,闭嘴,你这个混蛋!但是梦中的玄霄听不到他的呐喊。他只想冲上去狠狠扇玄霄几个耳光。这个混蛋,为什么要出口伤人呢?  玄霄仍不肯住口:“真是世事难料啊,你本来是悟性最低的一个,结果偏偏运气就那么好。比你强的,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叛出师门,我又被羲和反噬,竟然让你这妒贤无能之辈得偿所愿。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如今琼华派危难重重,人才凋零,才让你得了便宜。历来打铁还需自身硬,就你这点儿微末道行,他日难免不会有人超过。到时候,哼,运气可不是永远的王牌啊。”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夙瑶闭上双眸,眼泪却挣扎着涌出了眼眶。  一滴泪,只一眼,就如同花落千年。  他很想紧紧地抱住他,吻掉她的泪水。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要是你,就去闭关修炼,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坐稳这个掌门人的位置,也免得旁人来笑话我们琼华派无人!”  “你不知道以前——”以前我们曾是夫妻,曾有过几世的情缘。后面的话夙瑶说不出口。玄霄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认为她是个资质低劣,嫉贤妒能的小人。此刻她是小人得志,一片真心全被当成了虚情假意。  李朔是那么爱刘溪月,不惜背上倚仗权势,夺人所爱的恶名。甚至可以为了刘溪月绝了后宫所有人的念想。云旗为救杜若不惜以命相搏,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可玄霄并非李朔或者云旗,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夙玉。哪怕夙玉背叛了他,和云天青一起走了,陷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玄霄也只记得夙玉的好,不肯真的去怨恨夙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容貌虽然未曾改变,情感与记忆早已荡然无存。今生虽然得以相见,却是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为什么,你忘了回忆,我却忘了忘记?  耳边,是谁的誓言?沧海桑梧,转瞬不见。  又是什么东西被悄无声息地无情碾碎?  夙瑶掩去了眼里的悲伤,她不习惯把柔弱显露出来:“可惜于你而言,功力高深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声音渐转严厉,语带嘲讽。  玄霄怒极反笑:“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夙瑶转身离开禁地,退至门口时回首,莞尔一笑,可笑不及眼底:“羲和反噬,阳炎焚身。届时你形同废人,只能躲在禁地里苟延残喘,怕是——也看不到我被他人超越的样子。”刘溪月有李朔,杜若有云旗。可夙瑶不是刘溪月或者杜若,她没有资格去依靠谁。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是关心我的,你是爱我的。    他在黑暗中喘息着醒过来,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只是梦,他喘着粗气,一个反复梦见的梦。百年前的旧事在梦境中一一重现。他抓狂,他心痛,他后悔。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紧握着羲和,血红的双眸望着虚空。世间无人不知他的狠厉,此时此刻唯有手中的剑才知道,他的脆弱与哀伤。  纵横天下的法力,也挽回不了他的至爱。是谁,究竟是谁,用翻云覆雨的手,书写了他众叛亲离的命运?  风掠过了岁月的琴弦,弹奏着一场千古不变的誓言。我翻阅回忆的籍典,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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