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晃晃悠悠飘过一朵云,若是瞧得仔细些,不难发现一圈淡紫色光芒萦绕在周围。    清婉撑着脑袋趴在云端上,百无聊赖地撕着云朵玩,白晔坐在她身后,沐着一层光华,嘴角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的时光,很是惬意。    清婉闭上眼睛感受着拂面的微风,有些许出神。    如果常合不曾和她说过那番话,如果她不曾去过西华宫见了灵缪仙君,神君与她一起的这片刻美好时光,哪怕下一刻九天雷劫降临,她都会觉得无比美好。    可惜,两人若注定没有缘分,趁早断了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却偏偏又舍不得他的温柔,千万年的冷漠冰山好不容易在她面前化开,她却只能移开眼,生怕自己沉溺在了他眼底的柔情里拔不出来。    她不知道白晔神君知不知道自己的运数,可是她不能逆天而行,那亘古存在的天地法则,无论是她还是白晔神君,都逃不过的。    也就是天命才敢如此玩弄一个受人敬仰的神仙,八万年的时光才放下一个人再次动了情,可偏偏那人之后,都不是他命里注定的人。    /    白晔自是不知她内心的世界正在颠倒反复,见她满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思忖着当是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她不说,他也就不问,只这么慢悠悠架着云,在她身后看着她。    就这么缓慢地飘了大半日之后,自出门来便一句话没说的清婉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神君不是说南极仙翁那儿出事了吗?怎的还飘得慢慢悠悠的……"    "飘慢一点,才能和你呆久一点。"    声音清清淡淡,轻飘飘地到了清婉耳朵里,后者蓦地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正正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眸。    虽然他在大殿上也坐得这般随意,但是面上千百年如一日平静淡漠,这般呆着笑意的脸容却是第一次瞧见,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眼疾发作看岔了。    为什么,在她知道他们没有缘分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一般,不断吞噬着她的心。    清婉别过眼不去看他的眼睛,刚才的那句话就像没听见一般,视线落在远处的群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长生岛靠近往生海,岛上的树一夜之间尽数枯萎,定是有什么蹊跷,神君还是快一些吧。"    “无碍,天色渐晚,今日怕是到不了,左右树已经枯了,再遭也不过是沉岛。”    “……”清婉侧头看他一眼,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    以前怎么不知道神君竟是这样的人?这话若是让南极仙翁听见,怕是无穷无尽的岁月得到头。    /    虽然嘴上说着到不了,但是身下的云明显变得快了一些,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飘到了南海上头。    日暮时分的天变成了嗜血的颜色,夕阳染红了铺排在天际的云霞,连带着下方碧蓝的海水都变得灿黄。    一道金光闪过,云朵似乎多了一点重量,往下颠了一下又稳在了空中。  来人清婉是识得的,南海水君的乘龙快婿、天宫二皇子元戊。    突然多了生人,清婉也不好再随意地趴着,瞅一眼边上的人依旧懒懒散散坐着没打算起身,只得端正做好垂着脑袋坐在一旁。    元戊对此似乎并不惊讶,并未如同先前那般规规矩矩,只行了个礼,便盘腿坐下。    轻飘飘的云朵上坐下三个人,一个是受三界敬重的神君白晔,一个是天宫皇子元戊,若非清婉当的是紫霞殿的差事,这景象她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元戊的视线在清婉身上停留了片刻,探寻的意味简直一目了然,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视线落回白晔身上,问道:“神君可是要去长生岛?”    白晔抬手化出一套茶具沏起茶水来,动作缓慢而流畅,直至将壶中茶水倒进三个杯子里,才递出茶水抬眼看他。    “看来,二皇子是特意在此堵着本君了?”    元戊抬手结果茶盏,嗅一缕茶香,嘴角扬起笑意,道:“元戊哪敢堵着白晔神君,不过是在此候着,免得神君去了那长生岛,扑了个空。”    “此话怎讲?”白晔嘴里问着话,手上动作却没停,端起另一杯茶递给了清婉。    清婉下意识伸手接过,左右插不上他们的话,干脆吹几口凉气凉了茶水润润嗓子,全然没有留意到元戊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之色。    不光是她一个仙娥如此自然接过白晔神君递过去的茶水,更惊异的是,白晔神君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尽是温柔之色。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温柔的眼波已经变得平淡无波,落在元戊身上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远古上神的威严之感。    仙界都在传白晔神君对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动了心,起初他只当是祝离神君那不正经的传出来的茶余饭后的八卦,这么看来,倒是真的了。    /    白晔的性子是你不说他可以一直等到你自己开口,但清婉没有他这个境地,只觉得被人这么不时地打量着无比地无地自容,只得逾越一番替那人开口。    “二皇子此番上来是为了看我们两的?”    “啊?”元戊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连忙赔了个不是,道:“长生岛一夜之间树木枯萎,岛上横生戾气,我那老丈人素来与仙翁交好,听闻此事,便派人去把仙翁接来了南海。夜色渐暮,元戊在此候着神君也是想请神君到南海水晶宫内宿一晚,长生岛情况不明,向来神君还是先问问仙翁比较好。”    清婉在一旁很是认同地点点头,这么说确实没错。    白晔神情淡然地将杯中茶水印尽,见身侧的人头点地跟小鸡啄米似的,忍住了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笑意,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得了应允,元戊施法正要捏诀驾云下去,法术施到一半却又停住了,回头看看依旧闲散坐着的人,面上浮现踯躅的神色,犹疑再三,还是讲话问出了口。    “神君,他,还好吗?”    “他?”白晔闻言抬头,一双眼眸没有什么温度,却将一切都看得明了。“你在问你那哥哥元胥,还是问你的父皇?”    “我……”元戊一时回答不上来,这话自己踌躇了半天才问出口,可到底想问谁呢,自己却又不是那么清楚了。    有些人,虽然嘴上说着恨,可毕竟骨肉至亲,经历过了一些事情,才知道那恨,其实也没有那么恨了。    白晔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却并不道破,挥手间,那沏茶的茶盏又都收了去,空荡荡的云上坐着三个人,和来时一样。    “元胥剔去了护身金印,废去了太子身份,千年无极炼狱之刑不过开始,但是有个人陪着等着,千年终究是有个盼头。至于你父皇,膝下两个儿子,一个在炼狱,一个在南海,膝下无人承欢罢了,千万年岁月,为君者注定孤独,倒也道不出好与不好。”    元戊点点头,卸下心头大虑一般笑了笑,“神君这样说,元戊倒是释怀了不少,父皇主宰仙界八万年,如今两个儿子都不在身侧,我原本还担心……”    “担心倒不如回去瞧瞧,不坐那太子的位置,并非不能回天宫。”    “自从知道元胥去了炼狱之后,我便在心中悬了一颗石头,细想来,其实也不是那么恨了。天宫,也有许多年头不曾回去了,今日南海多事,等过一阵,回去瞧瞧也好,神君与父皇自远古时期便相识交好,神君多去瞧瞧他才是,这三界九州,能和他端评了说话的,也没有什么人了。”    白晔没有再答话,转头眺望一眼远处灰蒙蒙一片的往生海,手指轻动,捏了个诀往南海飘去。    至始至终,清婉一直垂着脑袋听他二人说话,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也不是她能插话的,但是有那么一句,却是记住了。    为君者,注定孤独。    八万年前作为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神,他已是受着敬仰与几位上神一并统领天地,论起位分来,怕是比如今的天帝还要高上许多。    八万年后,清心寡欲无情无求,坐拥一座紫霞殿,管着分配仙职的闲差事,诸仙仰视万人朝拜。    无论从哪时开始算,他都算得上为君者。    八万年的孤寂时光,莫不是亘古年岁打磨出的孤独,让他动了那颗心?    /    不大的云朵碰到水面的一刹,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水笼子,将三人包裹在里面,在来往穿梭的鱼群中,往海底深处的水晶龙宫而去。    先前来祝贺只是在岸上过了半宿不到就被神君带着去了往生海,这不曾见过的海底世界将她那攀上心头的忧虑一时消退了去。    水晶宫外候了许多人,这样大的架势,也就白晔这位地位崇高的上神担得起,清婉跟在他身边也算是沾了光。    水笼子进入水晶宫的结界消失不见,三人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水晶宫四周珊瑚成群,碧绿的水草晃晃悠悠似乎沐着风一般,看不见的结界将水晶宫包裹了起来,外头是带着咸味的海水和五彩斑斓成群的鱼群。    一群人见了白晔毕恭毕敬地行礼唤了一声上神,为首的南海水君迎上前来作势相邀,白晔却并未动身,等着清婉将目光从结界外头收回来小步跟上,才迈步进去。    元戊的娘子放开了他的胳膊特意走在了后头,笑意吟吟拉过清婉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就是神君宫里的小仙娥?生得倒是好生标志,和神君登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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