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那么个人,相处着相处着便生出了情,相恋着相恋着便刻进了骨子里。    常合和元胥的这段情,虽然经过了千年的相敬如宾貌合神离,可是千年前初遇时便刻进骨子里的情,在千年后的现在,烙进了灵魂里。    青年宽阔瘦挺的脊背消失在黑暗之中,直至那一刻,常合嘴角的笑意都没有散去。    每个人都会犯错,所谓夫妻,担的便是同甘共苦。    千年之后,百世轮回,彼岸花海,定然有一人在等候另一人的归来。    奈何桥下的忘川水流得湍急,一个不愿离开阳世投胎的女鬼在桥上与鬼差发生了拉扯失足掉了下去,幽绿色的河水呼啸着瞬间将那一缕鬼魂吞没。    清婉愁煞着脸往后退了退,奈何桥,一端连着往生,一端连着来世,往生已然回不去,若是不肯去往来生,便只能跌入忘川河,自此天地,便少了一人,亦或是一鬼。    常合的目光一直落在望乡台上的孟婆身上,她那孟婆汤,也就对忘记那些人世的记忆有用。    手上凝聚起一团蓝色的光芒,手指微动,有什么东西从她指尖掉下钻进了泥土里,蓝紫色光芒在泥土上浮动,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不一会儿时间,便立着一棵小小的幼苗,不起眼,却顽强倔强。    第一株彼岸花,第一世轮回。    常合轻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一种无奈,一千年岁月对神仙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一百世轮回,凡人的一生太过漫长,陪伴身侧的人不是他,一辈子便都是落寞的。    /    一只脚踏上了奈何桥,常合回头看了清婉一眼,又收了回来。    “有些话,我要与你说。”    清婉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白晔一眼,后者别开了视线没有作声,便算作是默许了。    常合并没有像来时那般拉着她,自顾自往前走,待得离得远了些确认他们听不到,才停下脚步,对视上清婉探寻的视线。    “清婉,我此行一去,快则数百年,慢则上千年,千年后再见,你怕是已经换了模样。”    清婉低声笑开,常合如此郑重其事地把她叫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嘱托交代,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怎么会呢,我是修炼飞升上来的神仙,虽说容貌可以随年岁的增长改变,可若是我不愿变化,便一直都是这样的,千年岁月罢了,你回来时,我定然还是这个模样。”    望着那单纯烂漫的笑容,常合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仙子到底是飞升时日尚浅,经历的东西太少了。    许久许久以前她也是这般天真的少女模样,经历了太多的东西,遭受了年岁的洗礼,便再也寻不回那样天真单纯的念想。    “清婉,我说的不是你的容貌,是你的心,我希望千年之后我回来,你还是这副天真的模样。有些事情明知没有结果便不要去做,心一旦有了创痕,便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纯真。”    清婉被她几句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实在不是很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常合垂着眼沉沉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再与她说明白一些,一时的困顿之后想明白,总比日后深陷其中遍体鳞伤之后彻悟要好。    “清婉,你可是喜欢上了神君?”    “啊?”清婉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到常合严肃的神色,便知道她没听错,她也没有说错,她问的确确实实就是那个问题。    自然不是。    清婉脑子里立马否认了她的问话,可该说出来的否认话语亦或是否认的动作,却迟迟不配合地做出来。    不是吗?那她对神君的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希望他在身边依赖,他对自己好会比修为增进还要开心,他有危险自己会奋不顾身去救他,他不在会日日期待他早点回来,那些流言蜚语明明听着很是让人烦恼生气,可她偏生还有些开心。    他没有否认喜欢自己的时候,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一瞬间开满了花丛,绚烂多彩。    如果这些都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神君他自己也承认了,他是喜欢我的。虽然那时候我喝醉了酒,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神君总不至于为了哄骗我诓我说喜欢我吧"清婉声音小了下来,生怕声音大了点都会被不远处的人听到。    "神君他亲口说的"    "倒也不是,是我喝醉了口无遮拦问出来的,可是他承认了……"    "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莫说那是酒后之言,神君他答得含糊,就算真是神君正儿八经跟你说了他喜欢你,你也不能全然当真。自远古时代远去,神君便不沾女色,整一个超凡脱尘的世外之人,起初总有女仙跟在他后边,可日子久了便也只敢遥望不敢近前了,也就那缈华公主仗着自己是天后的侄女一直穷追不舍,可到底也没能得到一个身份名正言顺站在神君身边。这样一个上神,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这……"    清婉忽然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常合,她却是没有想过神君为什么会喜欢她,甚至没有认真地去考究过那日醉酒后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是不想你走错路才和你说这些的,白晔神君不是一般的仙人,他是远古时期便已经存在的神仙,是如今这三界九州都要敬重的人物,你一个从昆仑山飞升的小仙,本来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的。”    “可……白晔神君他也只是个男子,他也是会有情的……”    “他是有情,可他的心已经绝情了几万年,我是怕你用情太深会受伤。你可知道,这世间,唯一一个让白晔神君动情的人是谁?”    “谁?”清婉声音有些沙哑,艰难地问出这个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堵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常合说出的那个名字,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企及的。    “白晔神君受天地孕育诞生于往生海,在那个混乱的洪荒时代,他作为后起之秀,仙力纯粹强大,在祖神化作虚无之后,承受天地法则暂统天地,直至,兮扬上神降世。兮扬上神是祖神的女儿,继承了祖神庞大无边的神力,在仙胎里孕养了十万年才出世,祖神来不及等她出世便化作虚无,兮扬上神自出世起便由白晔神君抚养长大,历练万年,才成了远古洪荒年代,最高贵的存在。”    “这些我也知晓一些,你的意思,莫非……”    “第一个让白晔神君动情,也是唯一一个让白晔神君动情的人,便是兮扬上神。自幼陪伴长大,数万万年亘古岁月,最先动了情的人,往往最忘不了。八万年前仙妖大战,天劫应数降下,远古上神凶兽死伤殆尽,作为当时法力最强者之一的白晔神君却活了下来,你难道没想过这不是巧合?”    “是……是兮扬上神?”    “这也只是猜测,但当时那样的环境,若非兮扬上神相护,连她都逃不过的天劫,白晔神君如何能逃掉?如今高高在上的几位上神都是当年不在劫难现场的,没有人能回答为什么,但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清婉,他的心里装了一个人几万年,如何能够轻易放下再去喜欢一个人?也许他对你是有些不一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别的原因,也许你于他有什么用处,也许,你有些地方像兮扬上神。”    有什么地方像兮扬上神。    清婉脸色变了几变,忽而想起了好几次,白晔神君对着她时都走了神。    难道真的如常合所说一般,他冰冻了几万年的心再次动了情,不是因为她走进了他的心里,而是因为她和他心里装了八万年的人,有那么一些相似的地方。    和兮扬上神有相似的地方,这是何其荣幸,又是何其悲哀。    悲哀到只能做为她的替代品走进自己喜欢的人的心里。    /    回到白晔身边的时候,清婉已经平复了跌到谷底的情绪,常合说了这许多也只是她的猜测,万一,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她不是在一厢情愿呢。    常合拍了拍她的肩头,笑得一如既往地张扬,又分别与白晔和澜丰道了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奈何桥。    一侧是鬼声凄厉的无极炼狱,一侧是幽深湍急的忘川河水,身后是回头的路,可她眼里只有那转世轮。    幼小不起眼的彼岸花在枯树下寂静无声地生长着,常合踏上了望乡台,象征性喝下一碗孟婆汤,却没有看来路,也无需鬼差牵引,自顾自投进了那转世轮。    六道轮回,无喜无悲。    “她与你说什么了?”开口的是不曾打过交道的澜丰仙君。    澜丰仙君生得有些细腻,一点都不像带兵打仗的人,倒像是书里的小白脸,生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偏生身材高大结实,连声音也是洪亮粗犷,在这幽静阴森的鬼界,显得有些突兀。    “没……没什么……”    清婉低下头偏着不去看他,在他眼里看来便是小姑娘羞赧不好意思开口,想来两个姑娘说话,必定是不方便让他们男子知晓,便也不再问。    “既然元胥皇子已经进了炼狱,这差事也算是完成了,咱们赶紧回天宫吧。”澜丰仙君打着哈哈招呼两人离开,这么傻愣愣地站着夹在这两个仙界话题最盛的男女主人公中间,委实是十分尴尬的事情。    “嗯。”这是相隔几日后白晔见着她说的第一句话,甚至连句话都卜算,只是一个语气词罢了,还不是对她说的。    “神君!”清婉见他转身要走,急忙叫住了他,常合的话始终是听进了脑子里,关于那个问题,明明只是想问一句答案,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盘旋在脑子里,出口变成了另一个自己牵挂了几天的问题。    “那日……在你的寝殿里……我醉酒后……有没有……做些什么事情?”    “咳咳……”澜丰仙君咳嗽两声,转身领着几个鬼差便离开。    白晔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她,眉头挑了挑,很是讶异她当着外人的面居然问起了这件事。    “没有。”语气轻淡,白晔转过头去再没看她,抬步朝着澜丰的方向跟上去。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清婉又问了一遍,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似乎感觉出了她语气里的情感变化,白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低着头跟在身后的人毫无防备撞了个满怀,抬起眼睛看他,正对上他一张风轻云淡的脸。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忽然,他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一只手锢上她的腰,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是,你想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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