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宋如慧来回换了三趟衣裳,从素色齐腰襦裙换成胭脂色曲裾深衣,从胭脂色曲裾深衣换成了大袖长裙礼服。最后跪着聆听了一下父母的教诲,便算是礼成了。    宾客们齐齐上前,有的拿出贺礼祝贺,有的盛赞宋如慧端妍敏慧,倒也热闹非凡。    因是姑娘家的及笄礼,所以来的大多是女眷,见宋如慧这般出挑,料定宋二姑娘也是不差的。于是纷纷涌上来,有意无意地和刘氏谈起宋如锦。    刘氏心底还是中意靖西王世子的。她在人群中寻到靖西王妃的身影,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刘氏便对着一拥而上的贵妇人们笑了笑,“锦姐儿还小呢,我倒想多留她两年。”    靖西王妃也不傻。刘氏这一两年来能默许宋如锦频频做客靖西王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向晚,华平县主带走了宋如锦仅剩的半盒桃脯,再三谆谆道:“下月初五是我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宋如锦不住地点头。    夏日昼长,似乎等了很久,六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宋如锦换了一身轻薄的夏裳,因天气热,头发贴在脑后着实闷得慌,所以便分成两股梳成了丱发,插了两对红宝石小花钗。双髻中各引出了一小绺头发,走动时便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娇俏可人。    到了靖西王府,徐牧之便迎上来,拉着宋如锦左看右看,“锦妹妹,你可算来了。”    自今年元月初,皇太后薨逝,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隔了小半年,徐牧之觉得宋如锦长高了一点,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许多,下巴尖尖的,清丽的轮廓已然初显。偏她又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以即便脸颊瘦了也不觉冷艳,只觉得娇憨讨喜。    宋如锦拿出一枚小荷包,水绿色蜀锦作底,正面绣着寓意“天仙祝寿”的天竹、水仙、寿石,反面绣着寓意“玉堂富贵”的玉兰、海棠和牡丹花。袋口用一根杏黄色的络子收紧了,还仔细地编了穗子。    “这是给县主姐姐的生辰贺礼。”她道。    徐牧之连忙接过来,放进门襟下的口袋,“这是妹妹亲手绣的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再转交给芙妹。”    两人联袂走进屋子。一进门,便见谢昱卿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绘有仕女图的绫绢扇轻轻摇着,一双妙目光华微转,打量着他们二人。    徐牧之客套说了一句:“昱卿表妹也来了啊。”    谢昱卿依旧端庄坐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表哥。”    徐牧之点了点头,又拉着宋如锦去别处玩了。    “锦妹妹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很是清雅。”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徐牧之的鼻间嗅到一股暗香,便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不曾熏香啊。”宋如锦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许是百合花味儿。我沐浴用的香胰子里头掺了百合花。”    徐牧之看着衣袖撩起露出的一截藕臂,凝脂白玉一般,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华平县主今天过的不是整生日,所以只请了一些相熟的闺阁少女。大家略略地用过了饭,就坐在一起占花签玩。    谢昱卿总能说出每一支花签的出处,很是博学多才。    宋如锦正玩得高兴,华平县主忽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后,附耳悄声道:“妹妹可想出去转转?”    宋如锦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英国公府。”华平县主依旧压低了声音,“我们悄悄地从角门溜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去英国公府干什么?”    华平县主事无巨细地道来,“我昨晚听见我爹娘商议,要把我许给英国公的弟弟韩烨。我连那韩二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随便嫁给他?趁着今日来客多,我们偷偷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我且去会会那韩烨,若他配不上我,我就不让娘亲把我嫁给他。”    “这……这怎么行?一来,没有车轿,二来,你可识得去英国公府的路?”宋如锦被华平县主雷厉风行的做派吓得有点懵,“再说,英国公府又不曾给你递帖子,你就算到了人家府门口,也进不去啊。”    华平县主忍不住笑了,“你可知英国公府在哪儿?就在我家隔壁!过一条巷子便是!走几步路就到了,那需要什么车轿?至于怎么进去……”华平县主冲她眨了眨眼,“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宋如锦已有六七分意动,但还是有点担心,“若遇上了歹人……”    “盛京城,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歹徒?”华平县主一劝再劝,“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就叫上我哥一起,他身手可好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宋如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华平县主只道要和宋如锦一道去书房赏画,从从容容地暂别了众人。紧接着,二人火速和徐牧之会合,引开守在角门的侍从,飞快地溜了出去。    离开王府,走到宽阔的大街上,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像干坏事得逞了一般。尤其是宋如锦,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了家人侍女,独自走在外面,一时觉得鸟鸣花绽,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华平县主走在前头,宋如锦和徐牧之跟在后面。盛夏的阳光灼目,宋如锦被刺得睁不开眼,徐牧之见了,便伸手放在她额前,替她挡住了热烈的阳光,“这会儿日头正毒,可别晒伤了妹妹。”    待三人行至一面围墙旁,华平县主停住了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副绳索,轻车熟路地把连着麻绳的钩子甩上围墙。    宋如锦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就是你说的妙计?”    系统啧啧感慨:“这位县主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华平县主面不改色,“对啊。小时候娘把我反锁在楼上,罚我闭门思过,我若想逃出去玩,就是这么干的。”    她用力扯了扯麻绳,确定结实稳固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往上爬,“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着头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便是进去了,能知道韩二爷在哪儿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堂书房后宅的位置不都差不多嘛。”华平县主跨到了围墙上头,正打算翻过去,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边!”    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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