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又羞又恼,“我好心好意来看姑娘,姑娘竟这般说我,倒让我这个庶母无地自容了。”    暗香有宋如锦撑腰,越发牙尖嘴利:“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姑娘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嫡小姐,别说您是姑娘的庶母,就算您是侯爷的庶母,我们姑娘也是说得的。亏您还是半个主子呢,这点道理都不懂。”    陈姨娘被暗香一阵抢白,心中恼恨,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我算半个主子——尚轮不到你说我的不是。”    “好热闹。”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门帘掀起,刘氏领着长女宋如慧慢悠悠走进来,“看来我们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陈姨娘和宋衡两人之间转悠,末了轻蔑地移开眼,像在看一对跳梁小丑。    陈姨娘收起了方才委屈的神色,左手拉着宋衡,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刘氏微微屈膝,“夫人。”    她的神色并不算谦卑,甚至有些得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刘氏根本没搭理她,只是快步走到了宋如锦面前,一面伸手试她额上的温度,一面对疏影暗香道:“姐儿身子不好,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扰她的清净。”    “是!”暗香脆生生地应道。    宋如锦抓着宋如慧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惊奇道:“大姐姐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    “是栀子花。”宋如慧只比宋如锦大三岁,正是少女心境。她欢快地转了个圈,笑着问:“织云坊新出的花样子,你瞧瞧,好看吗?”    宋如锦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刘氏目光怜爱,“你喜欢,娘也给你做一身。”    疏影也上前凑趣:“大姑娘穿得什么料子?瞧着真鲜亮,就跟彩霞罩在身上似的。”    “是宫里赏的云锦。外祖母得了十匹,给我留了两匹,锦妹妹两匹,云妹妹也有一匹。”    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母女和乐融融的陈姨娘不禁握紧了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出身昌宁伯府,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云锦这等御赐的好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刘氏竟然奢侈到拿来给两个姑娘做衣裳。    半大的姑娘,身子跟抽条似的长,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哪需要用这么好的料子?    这便也罢了,刘氏祖上积德,得来这世袭罔替的富贵,原是她羡慕不来的。    可是,为什么慧姐儿有,锦姐儿也有,就连二房的宋如云都有,单她的女儿没有!    不就欺她的墨姐儿是个庶出!    “宿主,陈姨娘好像不太高兴。”    宋如锦偏过脑袋,一派天真地问:“姨娘,你怎么不高兴啦?”    陈姨娘尴尬一笑,下意识地摸上腹部,“没什么,肚子里的哥儿踢我呢。”    “宿主,其实陈姨娘是因为没有云锦不高兴。”    “噢,我知道了,姨娘没有云锦,所以不开心了。”宋如锦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摇着刘氏的胳膊央求道,“娘,我做衣裳的料子若有的多,就给姨娘做两块帕子嘛,好不好嘛!”    “啧,宿主,你这招损人够狠。”    宋如锦无辜地眨着眼。什么损人不损人的,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虽然陈姨娘刚刚斥了暗香几句,可她毕竟也算自己的长辈。既然她想要云锦,那给她一点也是应当的!    刘氏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欣慰地揉了揉宋如锦的发髻,“依你,都依你。我的锦姐儿长大了,懂事了。”    说罢,不动声色地朝陈姨娘挑了挑眉,眼中的不屑与傲慢格外分明——侯爷宠你又如何?想要一块云锦帕子,还要用我女儿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    陈姨娘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回肚子是真不舒服了,脸色难看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拉着宋衡走了。    另一边的宋如慧正兴致盎然地描绘着自己院子里的景色:“……雪停了之后,梅花忽然一下全开了,白雪映着红梅,俏生生立在枝头,别提多好看了。”    宋如锦一脸神往:“我要去看!娘,我要去大姐姐院子里看梅花!”    “才病了一场,又要去疯了。”刘氏板起脸。    “娘……”宋如锦钻进刘氏怀里,撒娇似的拱来拱去,“让我去看看嘛,就去一会儿……”    刘氏拿她没办法,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鬼机灵,知道娘心软。这几日你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十,福阳公主在华芳林设宴,娘带你和姐姐一起去。府上所有的梅花加起来,也没有华芳林的好看。你呀,就安心等着吧。”    华芳林是皇室园林,占地极大,其内栽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每年冬日下雪后,福阳长公主都会在那儿设宴,美其名曰“踏雪寻梅宴”,邀请盛京城的夫人们太太们一起来烹茶赏花。    那天之后,宋如锦就开始扳着指头过日子,一日要问三回:“疏影,离寻梅宴还有几天啊?”    系统都听腻了,“那华芳林有那么好玩吗?”    宋如锦猛地点头,支着下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还没去过,娘亲说我年纪小,禁不起一日车马奔波,只带大姐姐去。”    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瞧见传闻中的“簇簇满枝雪,茫茫万树梅”,宋如锦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系统小声嘀咕:“拖儿带女赴宴赏梅,不就是贵族大型相亲现场嘛……唉,我这双智慧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    腊月初十,当今帝姊福阳长公主于华芳林设赏梅宴。    刘氏领着一双女儿,熟稔地和在场的命妇们打招呼。一位体态微丰的妇人主动走上前,“昭娘,今日怎么把锦姐儿也带来了?”    昭娘是刘氏的闺名,能这般唤她的,显然是自幼相识的闺中密友了。刘氏亲亲热热地挽起妇人的手,“锦姐儿也不小了,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锦姐儿,快来见过你大舅母。”    这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是刘氏的兄长,义安侯的夫人张氏。她瞧着宋如锦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越看越是喜欢,当即解下腰上的双鱼戏水碧玉佩塞到宋如锦的手里,“锦姐儿,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这模样,我还当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童呢。”    刘氏听了也高兴,示意宋如锦收下玉佩,“还不谢谢大舅母。”    宋如锦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大舅母夸奖。”    两个大人顿时笑作一团。    系统道:“其实你娘让你谢的是那块玉佩……”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系统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得嘞,这回摊上一个傻白甜宿主。    刘氏让周嬷嬷带两个女儿去暖阁里休息,而后才细细地跟张氏说起体己话来,“……锦姐儿还早,我也不急,倒是慧姐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该定下来了。大嫂若有合适的人选,千万记得知会我一声。咱们也不求人家有多高的门第,只求他家世清白,后宅干净。”    “你放心,我省得。”张氏应承下来,“说来也巧,前几日靖西王妃也托我替她相看媳妇儿,她那世子和你家大姑娘同岁,你觉着如何?”    靖西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祖辈跟着太|祖征战沙场,曾孤身赴敌营,搭救当时命悬一线的太|祖陛下。如今府上还奉着丹书铁券,算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了。    刘氏却摇了摇头:“听说那位世子顽劣得很,慧姐儿性子文静,怕是制不住他。”    张氏了然:“也是。王妃也正为这发愁呢。”    暖阁内已有好几个十来岁的少女。宋如慧和她们是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宋如锦觉得没意思,一直在往窗外张望。    这里离梅林很近,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墙角红艳艳的一枝梅花,凌寒而放。    她心里痒痒,正好周嬷嬷道:“姐儿们先歇着,老妇去伺候夫人了。这儿不比府里,可不能乱走动。”    宋如锦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周嬷嬷走远了,就附在宋如慧耳边悄悄道:“大姐姐,我去后头瞧瞧,一会儿就回来。”没等宋如慧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华芳林的梅树是沿湖而栽的。    天冷的很,湖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树枝上挂着将坠未坠的雪。放眼望去,梅花就像长在冰川上、开在雪原中,红的红,白的白,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咚。”突然有一块大石头斜飞过来,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冰湖。    宋如锦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半晌才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    “神仙姐姐,适才怎么了?”    “看见对面蹲着的那个男孩儿没?就是他,刚刚搬了块石头往冰上扔。”    宋如锦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人又在搬一块大石头。他和宋如锦一般高,搬石头的时候脸涨得通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头举起来,用力往冰面上一掷。    小少年拍了拍手上的冰屑,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为什么要往湖上扔石头啊?”宋如锦忍不住问道。    小少年转过身来。他头上戴着束发碧玉冠,齐眉勒着云纹金抹额,看着倒也像个世家公子。只是裤腿和鞋袜都沾满了雪,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冰湖砸个窟窿。”    系统:“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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