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追上去。”元牧拉起小椫的兜帽,伸手揽过她腰间,将她放在马背,一跃上马,两人追了出去。    “我不明白……”小椫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她尽量贴着元牧耳朵,让他听的清楚,“你的马只驮了个小孩,而我们是两个大人,怎么追得上去?”    她说话时,开始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的声音似乎是往前飘的,每个字都带着叠音,仿佛他们不是在追逐,而是在倒退。    “唔,”小椫看着自己衣袖扬起的方向,明确了此时的风是从身后刮来的,不可思议道,“原来是风在助我们。”这样一来,说不定很容易就能追到离族人的小孩。    “嗯。”元牧道,“是重泉石,能够操纵风力和风向。”    重泉石,小椫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元牧所说的,他身上带着的那块五行宝物。关于五行宝物,青丘心苣阁里大概能查到一些资料,可惜小椫并不是那种爱看书的,这一点连帝姬都忍不住感慨,她这性格跟白姬一点都不像。    她阿娘白姬是那种美貌中带着令人折服的聪慧气质的女子,小椫甚至愿意相信帝姬的话,阿娘年轻的时候几乎能熟读心苣阁的浩海卷册,是凭借聪明才智吸引了同样出类拔萃的朔月公子。    然而帝姬对小椫的评价就没有这么高了,总觉得中规中矩,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就算这样,帝姬第一次进入小椫的梦境中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是白姬之子。    中规中矩也好,出类拔萃也好,一想到能和元牧在一起,她便没什么好在意的。    马蹄声渐渐减缓,小椫也认清了离族人小孩的目的地——上奎隐道。    正是樱花盛开了季节。    小椫想起了林芝遥说的话——每年樱花盛放的时候,她都要来晚樱林下与族人会面。    想到林芝遥,她不禁心头一动,有她在的话,从离族人部落那里打听东灵的消息,要轻巧很多。    离族人小孩将小黑马匆匆留在上奎隐道的入口,只身钻进了灌木中。    小椫和元牧也下了马,原以为离族人小孩是个偷马贼,像上次遇到的情况一样,将马儿藏在隐秘的地方,便于取用。可那小孩一路奔驰到这里就弃了马,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情况。    上奎隐道内灌木很茂密,骑马在其中穿梭很不方便,牵马前行便无法全力奔跑,由此看来,离族人小孩的动机根本不是他们的马,他好像只是遇到了比较急切的事,赶时间,凑巧遇到了牵了两匹马的他们,这才将马儿劫走,跑了一路。    否则的话,他可以选择晚上两人都睡着的时候偷马,而不是大清早地躲在灌木里偷看吃烤肉的两人。    小椫把想法跟元牧说了,元牧提议跟上去看。    “好。”小椫笑容可掬,“说不定能遇到林师姐。”便将林芝遥梦境里三道门的事跟元牧说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穿过茂密的灌木林,灌木到了春天也长出枝繁叶茂的嫩叶,处处都是飘絮和飞虫,里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小椫说话时,便不断有飞舞的东西进入口鼻,待她回过神来,元牧已经不见了。    原本笔直的通道忽然消失不见,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灌木,飘絮和飞虫漫天起舞,带着荆棘的枝条不断地朝她伸展过来,带着浓烈的杀气!    小椫掏出匕首,奋力去割断那攻击过来的枝条,一刀割下去,竟看到血汁四溅,断枝落在她脚下,仍不断挣扎着缠过来。    夺命的荆棘越来越多,小椫开始防不胜防,很快脚下被缠住,握住匕首的手也被挂在了枝条上,她使力弯曲手腕,不让匕首掉落,艰难地扭动身体,转过头,用嘴巴叼住匕首手柄,朝手腕上的枝条刺去。    缠住脚下的枝条忽然一抽,她重心落空,匕首划过自己手腕,割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那缠绕着手腕的荆棘条沾血后,竟是原地缩了回去,如长蛇一般慌乱逃窜,缩进了灌木林中。    然而脚下的荆棘还拽着她往丛林里拖去,她身体失衡,摔在地上,荆棘扎进她的皮肉,却扎不出半滴血来,此时福至心灵,想来这些荆棘条是怕血的,便拿另一只手握住受伤的手腕,将沁出的血往猖狂的荆棘条上抹去。    荆棘条被染上鲜血后退缩了不少,小椫趁机捡起匕首对其一阵狂砍,直到清理出一条笔直的通道出来,她收了匕首,舔了舔受伤的手腕,迟疑着,往前走去。    赶紧出去,不能让元牧久等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她忽然有一种被人直视的感觉,猛然回头,发现身后也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正是她和元牧,若无其事地谈天说笑。    强烈的熟悉感将她拉回来,她毫不迟疑地往身后那条通道扑了过去,三五步后撞进了一具充实的身体里,她感觉自己在那皮囊里前后弹了弹,稳住后,她才看清楚身边的一切:元牧正牵着她的手,两人仍在上奎隐道步行。    她怔怔地看着元牧,两人的表情都有一丝怪异。    “你刚刚去哪了?”元牧道。    “……不知道。”小椫眼神里仍是茫然,“是幻境?还是什么?”    她说着,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腕处多了一道红色的伤痕。    元牧神色忽变,没有解释,拉着小椫的手,疾步前行。    小椫不作多问,紧跟着元牧的步伐,两人直冲进了一片樱花林中。    林中三三两两的人们看到两人后大惊失色,纷纷围了上来,包括一开始偷走他们马的小孩,他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诧异,紧张地躲在几名长者的身后不敢说话。    小椫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林芝遥,心里莫名发虚,而此时离族人部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元牧平静道,“抱歉打扰了,是我二人不小心误入了此地。”    还好他没说离族人小孩偷马的事,她察觉到对面那个小孩子紧张地快要哭出来了。    “水尹。”一个男人面色平和地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随便闯进来的。”他年龄稍长,胡子拉渣,双眼沧桑,给人一种阅历丰富、成熟可靠的感觉,而且他能一眼辨认出五行殿水系掌门,想来他在离族人部落中应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元牧没在意他不欢迎的话,眼神冷冷地扫过众人,慢悠悠道,“看来,离族人人数越来越少了。”    话音落下,身边的女人们开始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们,男人们窃窃私语,那名领头男子沉默片刻后道,“暗夜之神有所衰落,他的敌人正在觉醒。”    元牧对这话表露出认同,看向那男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光彩,他弯腰掬了把沙子,又将其从指缝滑落,温声道,“敬暗夜之神,敬守护无尽黑暗的离族子民。”    一众人听到这句话后,均是松了口气,表情开始恢复冷淡,低声说了几句话,逐一散开。    领头男子微笑着和元牧打招呼,自称名为寒山,并不是离族人首领,只不过资历比较老而已,问元牧为何来到此地,同时再次暗示两人,离族人不欢迎外人。    尽管这两外人看起来对暗夜之神心怀敬畏,但外人毕竟是外人,从未经历过本族人所经历的苦楚,不知道信仰的真正的代价。    “灌木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椫忍不住问寒山,当初林芝遥带她穿过那条路时,并未出现意外,他们追了一路过来的小孩也没出现意外,为何她刚才会遇到那种情景?    寒山脸色微变,缓缓地看了眼元牧,似乎在征求意见,要不要回答她。    元牧摇了摇头,伸手抱住小椫,平静而温柔地说道,“上奎隐道其实是一条隔开了现实与梦境的通道,你续过一次命,灵魂和肉体之间结合的不是很紧密,容易被幻境吸引了去,遇到稀奇古怪的东西。”    元牧这样一说,小椫忽然觉得后怕,若是她刚在被荆棘条拖走,或者在灌木林里迷了路,说不定永远回不到这具驱壳里来,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元牧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抱紧了些,温声道,“不怕,我在。”    小椫冷静地点点头,一个温暖的怀抱的确一下子能让人心安下来。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元牧对寒山道,“你们离族人,无论遭遇多大的困境,经历什么样的打击,都不会变成堕魔人。”他顿了顿,“谬帝的信仰,对你们一点诱惑力都没有吗?”    小椫没料到他会忽然这样问,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关系到谬帝的力量和堕魔人的产生,恐怕也只有元牧会想到从离族人部落里寻找线索。    寒山闻言露出轻蔑的笑容,“暗夜之神是离族人唯一的神明,离族人从来不改变信仰。”    “可离族人数量越来越少。”元牧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眼神冰冷地看着寒山,道,“谬帝的力量不断觉醒,离族人即便不会变成堕魔人,也在劫难逃。”    寒山笑容凝滞,注视着元牧,许久才道,“离族人不怕黑暗君主,可以的话,也想帮帮你们普通人类。”    “天山附近出现异变,”元牧道,“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    寒山郑重其事地答应他。    “五行殿木系掌门失踪在汉草平原,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趁着寒山态度缓和,元牧继续问道。    “有。”寒山道,“需要带你们去见一位长者。”    小椫和元牧相视一笑,元牧道,“请带路。”    三人在樱花盛开如梦似幻的林子里穿梭,一名老的不能再老的长者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樱树,安详地闭着眼,手里拄着一根雕琢精美的龙头木杖。    寒山在他耳旁轻轻地说了句话,长者慢慢睁开眼,看清楚眼前来人后,他表现出无比地愤怒,整个人跳了起来,奋力掷出手中的木杖,朝两人大声喝道,“妖狐!!!是他!!!他会带领黑暗君主来到人间!!!”    元牧和小椫几乎都愣住了,龙头木杖朝两人砸来,元牧推了推小椫,快步避开,同时扬手去挡,木杖砸在他手臂上如同千斤压顶,小椫几乎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当时心被揪住,不假思索拉着他开始往回跑,周遭人群开始轰动,恶毒的话语开始从人们口中冒出,一些粗暴的人们直接追了上来,小椫不及细想,欲捏出雷棍作抵抗,可尝试再三,手里都没有东西出现。    她想起来,如果说上奎隐道是隔开现实与梦境的通道,那晚樱林下就是那光怪陆离的梦境,离族人的梦境里,小椫和元牧无法使用幻术,她捏不出雷电,无还手之力,只能被离族人追杀。    气极,小椫生怕自己再次灵魂出窍,抓住元牧的手更加用力,元牧刚受了伤,但影响似乎并不大,他反握住小椫的手,温声宽慰道,“别怕,灵力不能用,宝物能用。”    他松开小椫的手,从怀里拿出一颗泛着幽光的石头,一阵疾风凭空而起,夹杂着无数飞沙走石,咆哮着朝身后的离族人扑过去!    飓风卷起无数沙尘和落叶,几乎将地上的人们卷起,在两人身后形成一道屏障,将不可理喻的离族人和他们隔离开。    “该回去了。”元牧从容道。    小椫注意着他的手,果然,那只被木杖砸伤的手,手指尖开始有鲜血滴落。怪不得他需要松开握住小椫的那只手,才能取出怀中的宝物。因为另一个手臂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脸色发青,牵起他那只完好的手,立马往上奎隐道钻去。    元牧似乎没有那么着急,一边跟她穿过灌木丛生的通道,一边提醒她不要被幻境拉走。    并不是很远的一段路,两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出来后,小椫立马给元牧检查伤口,从衣裳上撕下一块布给他包扎,同时怒不可遏,几乎骂出脏话。    “离族人太过分了!”想到元牧因他们受伤,小椫气得发抖,后悔跟元牧进去了那片灌木林。    元牧垂着眼,恹恹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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