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不喜欢?”隔了许久,元牧才开口问道。    “不,我不明白。”小椫道,“你曾经说过,帝姬想选你作为继承人。”    元牧垂下眼,“我血脉不正,不能使青丘上下臣服。”    小椫抬头望着他,那张白皙的脸有一半被松柏的影子遮住,另一半虽然被日光照着,仍是神色漠然,明晦难辨。    “元牧……”她低下头,与他道,“帝姬曾经让我与你分开,我……我有点担心。”也许帝姬不喜欢我,不想要我和你在一起,也许只是随口一言,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也许是小有心机地测试一下你我间的情义……    两人沉默了一会,本以为元牧会说“无妨”、“不用在意”之类的话,不想元牧道,“帝姬她是对的,与我分开,对你有利。”    小椫愣住,半响还以为她听错了话,再回味过来时,如遭雷劈,往前走了几步,步伐凝滞,膝下一软,差点摔倒,当即被元牧扶住,元牧讲出这话比讲出她是帝姬继承人还令她难以接受,她怔了许久,颤颤巍巍地被元牧搀扶着在廊下坐着。    元牧扶着她,许久才说,“对不起。”    “不,元牧……”小椫将额头抵在柱子上,头发散在两肩,将她的脸完全遮住,她低声啜泣,身体不住颤抖,“你不明白……”她断断续续道,“元牧……你,你不明白。”    什么青丘帝位,什么天下苍生,对于几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实在轻于鸿毛,真正让人眷恋,让人心痛如绞的,只有心上人的音容,相爱相守的点点滴滴,以及未被实现的诺言。    “元牧……”她哽咽着说出口,“我……我不想与你分开。”    可是说不说出口,有什么区别?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意?汉草平原上信誓旦旦,洛水家中情真意切,云淮城里思之如狂,你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分开的话?    元牧颤抖着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他连连道歉,“我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我应该早些料到,你是神女所出,是帝姬一直在找的继承人。”    “不,不……”她胡乱道,“别再说什么神女,什么继承人,元牧……我,我只是不想与你分开。”    “小椫……”元牧自顾自笑了笑,有些无奈,有些欣然,他岔开话题,“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血缘关系,聂泫,才是我的真实名字。”    “聂泫?”小椫重复了一遍,脑中回味着这个名字。    ……我要你与泫儿分开。青丘帝姬在她的梦里道。    小椫泪流不止,元牧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颇有些不知所措,只默默地叹气。    “为什么……”良久,小椫将头从他肩上抬起来,注视着他的眼问道,“为什么要说分开?”    元牧眼神微闪,睫毛颤了颤,道,“小椫,我……实乃不祥之人。”他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含糊,小椫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态。    小椫捧起他的脸,认真道,“你是九尾灵狐,是神明,我昏迷的时候,总是想起你。”就好像美梦一场,亲眼目睹了神迹。    “不,我不是。”元牧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可置否,他抬起一只手到小椫耳鬓,未及触碰到她发梢,便放了下来,他眼中眸光温柔,声音也随之温柔,“小椫,帝姬说的没错,你是帝位最合适人选,来日你为帝姬,我愿为你肝脑涂地,战死沙场。”    小椫心弦一动,感激之情溢了上来,顿时热血翻腾,她端详着元牧,两人脸挨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时间,她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红着眼道,“既然如此,为什么……”    未及说完,元牧忽然将唇凑近,轻轻覆在她唇瓣上,此举甚是突然,两人俱是一怔,刹那间,时光如同静止,万物停止生长,唯有两颗心正在有规律地跳动。    “帝姬会来梦中找你。”元牧离开她唇畔,淡然道,仿佛刚才的举动纯粹是无心之举,可以轻轻抹去。    小椫没有应答,当初两人说好了一起回南河郡,然后去青丘见帝姬,现在过程似乎丝毫不差,可是目的和性质却完全不一样了。    “元牧……”小椫终于开口道,“即便阿娘是青丘神女,是本应该成为帝姬的人,那也与我无关,我从未去过青丘,让我来当继承人,恐怕青丘上下无人服我。”    元牧静静地看着她,小椫接着道,“青丘帝姬很年轻,很漂亮,她可以再生子嗣,有新的继承人,而阿娘当年既然决心离开青丘,就已经与青丘再无瓜葛,这青丘帝位,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身上。”    元牧道,“姐姐的帝位,原本就应该是你娘亲的,白氏在青丘地位最殊,你娘亲白姬当年风貌世无其二,她未竟的事业,由你为她完成,合乎情理,合乎法律,青丘国众人理应为你臣服。”    小椫再要争辩,元牧道,“事情因果,帝姬会在梦里与你详谈,她现在想亲自见你一面,你愿意随我去一趟青丘么?”    小椫苦涩一笑,心道,“我愿意随你去天涯海角,请你不要再说分开。”    两人对视,她万分珍重般点头道,“好。”    但不是为了青丘帝位。    一个时辰之后,屋内。阿爹果然烧了一桌好菜给她,还出乎意料地同意让她去青丘,并答应与之随行,小椫从未想过有一天阿爹会离开家,与自己一同出行,还是去狐族聚居的青丘,这一点实在令她激动不已。她一边品着菜肴,一边与阿爹聊长话短,同时心里也明白,她这一趟出生入死,实在让阿爹操碎了心。    既然到了南河郡,她便想着见一见阿娘,阿爹看穿她的心思,与她道,“你既然离开了家,就别想着回去了,免得你娘看到你难过。”    小椫心中不免悲伤,嘴上却只得答应。阿爹又嘱咐她道,“到了青丘,凡事不用过于拘谨,青丘的老一辈,当年都是伺候过你娘的,对白廖帝君这一脉忠心不渝,这些人成天盼望着白氏一脉能回归帝王之位,如今你回去,正好应了他们的心愿,你随便往哪一站,都有人鞍前马后,供你差遣。”    小椫惊讶地筷子都快掉下来了,她道,“真有这么厉害?那阿娘当年为何要离开青丘?”    阿爹冷冷一笑,给她夹菜。    小椫略一思索道,“阿娘放下青丘帝位不要,选择跟你归隐山林,难不成,她当初若是当了帝姬,就不能和你成亲?”    小椫问的是他阿爹,心中想的是元牧,突然间明白了元牧为什么要跟她道歉,为什么会说出令她伤心的话。当初两人认识时,志同道合,喜欢就喜欢上了,无所顾忌,后来小椫遇险,元牧为了救她,曲折周转,费尽心思,当时应是自责不已,悔恨万分,如今才会说出分开的话。    他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他,此间心意相通,便已经是一种圆满。或许他一时间不会明白,或许我无法解开他心中的结,但只要他在,他还喜欢我,就已经足够了。    小椫回过神来,看着阿爹,他似乎也有些出神,灼灼桃花眼中绽放着斑驳色彩,仿佛在回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他动情地说道,“她当初选择了我,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小椫闹着让阿爹讲清楚事情经过,不想阿爹拿筷子拍她,道,“先吃饭,日后再表。”    夜里,青丘帝姬如言来到她的梦境,梦里她正挂在贺兰山脉的崖壁上奄奄一息。她艰难地抬起头,尚未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帝姬将手覆在她额间,予她清醒。    “姐姐……”小椫脱口道。    青丘帝姬脸色一沉,拂袖转身,“论辈分……你娘白姬得称我一声母后。”    小椫愣了半响,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姥姥?”    元牧的姐姐居然是我的姥姥,我与他足足差了两辈!简直匪夷所思!    帝姬轻声一笑,遐想万分道,“你的娘亲,神女白姬,白廖帝君唯一的女儿……这些年,当真是让人想念呵。”    小椫直截了当告诉她,“阿娘选择隐居,就不再与你们青丘有瓜葛。”    帝姬看了她一眼,毫不含糊道,“白姬之子,离族人林芝遥的梦里头,你可是答应了我什么事?”    小椫略一思索,道,“你想好了条件了吗?”    帝姬道,“我要你回来青丘,成为我的继承人。”    如小椫所料,帝姬果然想以此迫使她去青丘继承帝位。她心里不免觉得好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换任意一个人都会趋之若鹜,欣然接受,可帝姬却好似巴不得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承袭帝位。    至此她不禁怀疑,阿娘当年一走了之,究竟是丢了多大一个烂摊子给眼前之人,害得人家四海八荒费心劳力地寻找继承人。    念及此,她心中稍微笃定了些,既然帝姬诚心诚意想让她成为继承人,那至少说明青丘帝姬信任她,或者说信任阿娘的血脉,凭借这一点,她便有与帝姬谈条件的余地,乃道,“我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得拆散我与元牧。”    青丘帝姬道,“成,我会想尽办法撮合你们。”    回答地爽快、干脆、利落,完全出乎小椫意料。    小椫微微一愣,禁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掉了,或者穿梭到了另一个世界,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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