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小椫与林芝遥来到溪边,取了马,将失烟霞驮在马上,往云淮城方向去。    云淮城位于东楚和西楚的交界地段贺兰山脉,属于东楚管辖。四面环山,占天险之利,易守难攻。    两人计划先潜入云淮城,由此借道去西楚望城,再择机从望城去南越都城新阳。这是两人仔细商量后决定的路线,二楚边界地带鱼龙混杂,充斥着守城的士兵军官和胆大的商人旅客,正因为军事价值高,五行殿在这一带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力。倘若直接从东楚走洛河去南越,极有可能被五行殿的人截获。    尽管如此,这仍是一段漫长而艰险的旅程,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两人行踪又极易暴露,只得刻意避开大路,从偏僻小道穿梭,白天找隐蔽的地方休息,晚上在夜色掩护下赶路。    一晃十多天,三人终于顺利到达云淮城,守城将领莫衡之是东楚名门之后,年纪虽轻,行事却谨慎稳重,城门把守极为严格,每日只在午时开门,需经三重盘问,方可放行。    两人到城外时已错过开城门时间,林芝遥骑在马上,嘴角上扬,朝小椫道,“你狐族幻术高超精妙,我看那日你对付白鹇驿的守卫,简直不要太轻松,今日这道关卡,也交与你来。”    小椫幽幽吐气,“要你何用。”    林芝遥道,“你是神明之子,我崇拜你。”    小椫道,“我不是。”    林芝遥笑道,“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小椫道,“很明显,我们三个根本进不了城,只能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想办法潜进去。”    林芝遥仰天长叹,道,“神明啊,我对你真失望。”    小椫忍不住想打她,只道,“林师姐,你别胡言乱语了,进城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时间越长,城中防备越来越严。”    林芝遥敛了笑意,拍了拍正在熟睡的失烟霞,喝道,“喂,小臭屁,该醒了。”    失烟霞横趴在马背上,揉了揉眼,茫然看着她们。    小椫道,“让她睡好了,何必折腾她?”    林芝遥道,“我们这趟辛苦都是为了她,你看她这模样,半点不上心,丝毫没有感激我们的意思。”    小椫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本来就是个可怜人。”    林芝遥笑道,“我看让她嫁给德宇帝挺好的,说不定那暴君根本治不了她。”    小椫想象着德宇帝面对崩溃大哭的失烟霞束手无策的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林芝遥吹了声口哨,朝她微微抬首。小椫觉得,林芝遥自离开五行殿之后,本性越发暴露,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简直不像个女孩子。    她可是离族人后代呢,小椫心怀敬畏地想——身体里流淌着放浪不羁的血,骨子里铸着坚忍不拔的灵魂,承祖先之志,在荒土之上流浪,饮山泉,食松柏,矢志不移。    “聂小椫。”    小椫偏过头看她,林芝遥道,“守城士兵马上要交接了。”    小椫道,“你怎么知道?”    林芝遥瞥了眼城墙之上,道,“我看到有几个守卫去撒尿了,这些人就是这样,一到要交接的时候就开始松懈下来,撒尿的撒尿,聊天的聊天。”    小椫哭笑不得,“那就趁现在。”    林芝遥一跃下马,将失烟霞扛在肩上,三人在夜色掩护下靠近城墙,小椫手脚并用,沿着巨石砌成的墙面慢慢往上爬,遇到实在没有下手的地方,便掏出匕首,插入石缝,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爬到顶端,逮着一个时机,翻上城墙,劈晕守卫,从上面放下绳子,林芝遥在下面将失烟霞捆好,小椫便从上面将人拉上去。    三人择机换上守卫的衣帽,偷偷尾随在交接队伍的后面,下了城门,溜入城内。    次日清早,小椫找了云淮城的信使,给新阳东方氏写了封信,信中大致内容如下:    “新阳相府公子钰钧启,   寒梅吐蕊,瘦影当窗,年下将近,别君久矣。夜雨霖铃,风雪晦暗,时殷企念,辗转怀人,遂寄小笺,重叙旧时情意。  余此生奔波,山重水复,无闲暇之日,今送舍妹归宁,过云淮城,与越一山之隔。念初时与公子赴越东数月,朝夕相处,对弈泼茶,犹如昨日,今感怀嗟悼,思之如狂,对镜垂泪,不能自已。君若有情,承我相思,月初十,望城眉庄,赴我一面之约。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南河聂小椫”    信使装好信封,承诺尽快将信送达,小椫这才回了住的地方,顺路还给失烟霞带了鸭掌,给林芝遥买了橘子。    林芝遥靠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剥橘子,怏怏道,“你这橘子买的不好,皮大肉小,不够塞牙缝啊?”    小椫一把夺走林芝遥刚剥出来的橘子,送了一瓣到嘴里,边嚼边道,“你出钱,我再去买。”    毕竟她眼下还是花着元牧的钱给两人买东西,而云淮城物价极高,一伸手半袋银子就没了。    林芝遥重新剥了一个,笑道,“不了,将就着吃。”    失烟霞啃着鸭掌,瞅了她两人一眼,不说话。    林芝遥道,“南越的人,初十能到望城么?”    小椫道,“不知道,如果没人来接应,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从望城去南越。”或者东方钰根本察觉不到古怪,单纯地将其当做一封情书,只身赴约,那也挺悲惨的。    云淮城乃边塞重地,书信来往都得经人审查,她不可能在信中堂而皇之提到静萱公主,只能出此下策。    林芝遥道,“真是个包袱。”    小椫瞥了失烟霞一眼,后者毫无察觉,小椫对林芝遥道,“你压根没这么想,别刀子嘴豆腐心了,小烟霞领会不了你这套。”    林芝遥一口塞了一整个橘子,将手枕在脑后,道,“错,聂小椫,对我来说不是包袱,对南越来说,也许是个包袱。”    小椫微微一怔,半响,反问道,“不然能怎么办?”    林芝遥摇了摇二郎腿,道,“先看着办。”    小椫不再说什么,回了自己房间。    三人住的地方是云淮城一处偏僻民宿,没有官方营业许可,老板是个五大三粗,昨夜压根没有盘问就让她们住店,还安排了视野极佳宽敞明亮的房间。    小椫盘腿在自己房间坐下,刚闭上眼,一个温软熟悉的声音从耳后幽幽传来。    “夜雨霖铃,风雪晦暗,时殷企念,辗转怀人。”    “感怀嗟悼,思之如狂,对镜垂泪,不能自己。”    “承我相思,赴我之约。”    小椫险些昏厥,脸烧了起来,颤声道,“元……元牧。”    元牧嗯了声,道,“你什么时候会写这种情话?思之如狂,对镜垂泪?嗯?是不是寄错人了?”    小椫转身一把抱住元牧,将头埋在他怀里,又哭又笑,道,“你这人……真是。”    元牧道,“我人怎么了?”    小椫摇了摇头,感觉脸上好像没那么烫了,才埋着头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元牧,我想你。”刚说完,脸又烧起来了。    元牧将人抱住,揉了揉她头顶,道,“我说过,会来送你的。”    小椫笑笑,说实话,她真担心有些元牧会忘了这事,会对她不管不问,只道,“我相信你。”    元牧:“嗯。”    小椫道,“那封信呢?”    元牧道,“送出去了。”又道,“你这是在害人。”    小椫道,“缘何?”    元牧道,“你给那位公子写了这么一封信,不怕人家为你神魂颠倒,思之如狂?”    小椫笑道,“绝无可能。”    元牧道,“你如何笃定?”    小椫道,“东方兄知道我对他没有意思。”    元牧凝视着她,道,“你对他没有意思,那他对你呢?小椫,你不要觉得所有情感都是互相成就的,世上本就有很多人承受着求而不得的煎熬。”    小椫哑口,开始后悔起来,元牧指尖拂过她脸颊,抬起她下巴,柔声道,“你既然说,对他没有意思,那你的‘思之如狂’,到底是对谁说的?”    小椫望着他的眉眼,气血翻腾,呼吸急促,道,“我……胡乱写的。”    元牧笑笑,“嘴硬。”    小椫望着那俊美脸庞,冰雪笑颜,微扬的嘴角,心中直涌起亲上去的冲动。    元牧审视着她,道,“在想什么?”小椫直盯着元牧柔软唇瓣,吞了吞口水。元牧食指中指并起点了点她狂跳不止的心脏部位,道,“你别忘了,我会读心。”    小椫彻底败给他了,两人也不知谁先开始,亲在一起,由浅及深,唇齿交缠,良久才分离。    过了会,小椫忽然道,“元牧,你先前借我的钱袋,我快花完了。”    元牧哭笑不得,“再给你一袋好不好,别这个时候说。”    小椫道,“没办法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走了,总要未雨绸缪。”    元牧搂着她,道,“我不走,还要跟你去南河。”    小椫点头,欣慰道,“太好了,先前,我跟林师姐两个人,总怕出什么差错,如今有你在,事情就稳妥多了。”    元牧嗯了声,道,“等到了望城,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椫道,“我这一路过来,根本没机会去通知南越那边,只匆匆写了封意味不明的信给东方兄,还被你截获了,说实话,我挺担心到了望城之后的事情,万一西楚不放人,跟我们抢公主,那可怎么办?”    元牧淡淡道,“西楚会放人的,我已经交接好了。”    小椫:“???”    元牧道,“你离开洛水那天晚上,我跟你提过将公主送往南越,避开水路,所以料想你此趟会从云淮城走,可你想过没有,南越想要留下静萱公主,总要一个合理的名义,对不对?”    小椫道,“这我想过,若没有一个合理名义,失烟霞对于南越就是个包袱。”    元牧道,“这话没错,所以我在你之前,去了一趟西楚,借了个机缘,使西楚与南越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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