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洲（修）

“阿全，老板娘说让你今日去和阿洲学茶道，他今日要回来了。”　　　　薛姚颔首，稍一思忖，喊住了正要走开的宁香，微微伏身“劳烦姐姐告知，谁是阿洲？”　　　　宁香颇为满意的看了眼薛姚，心道：进退得当，长的又招人稀罕，难怪老板娘这般看重。　　　　“阿洲是老板娘收留的一个落难的生意人，专门帮老板娘到各地寻找新的茶品，这次好像寻了几样新茶，老板娘让你跟着去认认。”　　　　“还有……”宁香顿了顿，又道：“老板娘对茶艺一道颇为痴迷，现在让你去学，着实看中你，你定要好好把握。”　　　　阿全直起身，微微笑道：“多谢姐姐指点。”　　　　约莫申时之际，薛姚将将把一盘点心送进客人的房里，绿袖就堵在房门口等她。　　　　“阿全，去，找阿洲去，他在侧室，宁香姐说她方才忘记说了，明日老板娘要检验。”　　　　薛姚顿了顿，看着手里的托盘犹豫了片刻，道：“绿袖，你可否去帮我说一下，让阿洲稍作休息，待我做完手上的活计。”　　　　她一向如此，即使有了更重要的工作，但手上进行的事也绝不会半途而废。　　　　“诶呀！”　　　　绿袖瞪了一眼薛姚，怒道：“我怎么到今个儿才发现你这人这么迂，这可不是阿洲能决定的，老板娘明天就要考你，几十种种茶你还不抓紧时间，磨蹭个什么劲儿。你知不知道老板娘绝不轻易让人去侧室，也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入了老板娘的眼，一个龟公混的比姑娘们还好。”　　　　说着，狠狠抓过薛姚手上的木盘“你去吧！我替你进去伺候着。”　　　　薛姚茫然的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轻呼了口气，道：“谢谢。”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阿洲吗？”　　　　薛姚走进侧室，便看见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身着蓝布衣裳，正在品茶的青年人。　　　　“你是阿全？宁香告诉我了。老板娘很少让人进这间茶室。”阿洲站起身，径直看向薛姚，眸子里满是惊奇。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这般容色，的确不像一般下人。”　　　　薛姚摇头，道：“谬赞了。”　　　　阿洲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开始吧！”　　　　“我先教你最简单的，给贵客泡哪些茶，以你来这儿的时间，怕是还没有伺候过身份高的客人，也就没讲究过。”　　　　薛姚稍微想了下，如果赫连堇他们几个除外，他的确还没伺候过什么重要的客人。　　　　“是。”　　　　“那好，你记住，墨香阁顶楼有最高规格的四种房间，梅兰竹菊分别对应四种不同的房间，梅字房的客人喝龙井，兰字喝君山银针，竹和菊分别喝庐山云雾和顾渚紫笋。你不必管客人喜不喜欢那茶，但凡是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规矩。”阿洲指了指一楼左边一间题着“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的小隔间，继续道：“那是沏茶的地方，你先记住这四种茶的气味，我去弄点吃食，过会儿来考考你。”　　　　薛姚点头“好，你去吧！”　　　　阿洲走后，薛姚走到木架前，拿起装着茶的四个小盒子仔细端详起来。　　　　“这个是……龙井，这个……山……云……顾。”　　　　看了半晌，薛姚才艰难的看出上面几个字，事实上，即使不甘心，但薛姚也不得不承认，她不仅对茶艺一道一窍不通，就连这里的文字她也是知之甚少。　　　　“怎么样了！”　　　　阿洲笑着走到薛姚身边，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木盒，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条黑布。　　　　“我现在要蒙上你的眼睛，你来闻闻看！”　　　　阿洲打开其中一个盒子，端到薛姚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薛姚仔细嗅了嗅，不确定道：“是君山银针……”　　　　阿洲笑道：“对。那这个呢？”　　　　“龙井。”　　　　“这个？”　　　　“该还是君山银针。”　　　　……　　　　“你记的很快，果然该老板娘器重。”阿洲摘下蒙在薛姚眼上的黑布，将桌上的四个木盒尽数放回原处，转过身对薛姚道：“今日我有些倦了，你记得这般快，剩下明日再来吧！”　　　　薛姚点头道：“好，我明早来。”　　　　薛姚一离开，乐之洲就收起了笑意，他走到门边，伸手唤来一个丫鬟：“老板娘回在哪？”　　　　那丫鬟看了眼乐之洲，低下头，恭敬道：“回二老板，老板娘在房里等你。”　　　　“老板娘，我现在方便进来吗？”乐之洲轻轻敲了敲花荻的房门。　　　　“进来吧！”花荻有几丝沙哑的声音自门后传来，乐之洲轻轻推开门，走入房中暗室，便见一袭素净白衣的花荻此刻正跪在一对灵牌前，未施粉黛，脸上点点泪痕，不复往日浓妆艳抹。　　　　乐之洲心下叹息，走上前，准备扶花荻起来“姐，这么久了，还请节哀。”　　　　花荻掰开乐之洲的手，慢慢站起身，走到灵位前，轻轻抚了抚其中一个灵牌。　　　　“叶大哥，你可安好？”　　　　她看了那灵牌半晌，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另一灵牌，神色恭敬的轻声道：“然姐姐，雨儿现在很好，乐蕴向你保证，没人能带走她，你放心。”　　　　乐之洲见花荻动作，知道劝不住她，就不再强求，而是安静站在一边安静候着。　　　　“阿洲，来给叶大哥和然姐姐上柱香。”花荻转过身，抽出三支香递给乐之洲。　　　　“叶大哥安好。”　　　　乐之洲走上前，将香插在香炉中，双手合十，对着灵位心下暗暗起誓。　　　　叶大哥，不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用我的性命护住小雨。　　　　“阿洲，出去吧！”　　　　乐之洲上完香后，花荻又深深看了眼灵位，然后带着他一起出了暗室。　　　　“阿洲，静候片刻。”花荻合上暗室的门后，便往屏风后走去。　　　　片刻之后，身着红衣，妆容精致，神色妩媚，如往日一般的花荻再次出现在乐之洲面前。　　　　“姐姐！”乐之洲站起身，扶花荻落座后，自己才在对面重新坐下。　　　　“阿洲，如何，那丫头学的如何？”花荻轻笑着端起瓷杯，轻抿茶水，眼中满是朦胧与魅惑。　　　　“她的聪明才智姐姐该是了解的。”乐之洲看着花荻，眼中有片刻的恍惚，曾几何时，他那个温柔清丽的姐姐竟变成了如今这般喜形不露于色，让人看不出，猜不透的模样。　　　　到底，三年前的琼山发生了何事？　　　　“是吗？”花荻望了眼乐之洲，眸中带着几丝高深莫测“希望她真的记住了，我不允许我的计划出现一丝漏洞，这点你应该清楚。”　　　　乐之洲眸光微闪，低下头，轻声道：“之洲明白。”　　　　当天下午，在见过花荻之后，乐之洲从侧门暂时离开了墨香阁。　　　　另一边，扫完地的薛姚因为担心自己明日出现差错，就趁着楼里人多，没人顾及她的时候，偷偷溜进了侧室。　　　　“这个味道……不对，错了。”薛姚打开装着龙井的盒子，细细嗅了嗅，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方才所说的君山银针。　　　　她脸色一变，又打开了其他三个盒子，竟然，全部错了。　　　　为什么，阿洲要说她都是对的？是为了顾及她的颜面还是想要她在老板娘的面前出丑？　　　　薛姚猜不透，也不想猜透，善意也好，恶意也罢，不论哪种她都不想知道，她从前在外打拼多年，深谙只有真正有价值的员工才能留到最后这个道理，与其揣测别人的想法，她更该做的应该是毫无差错的记下那些茶叶的味道。　　　　“这个味道……”薛姚闭上眼睛，仔细闻那味道，期望在其中找到差别。　　　　日暮西山，烛光微闪，夜凉如水。　　　　第二日清晨，乐之洲早早的推开了侧室的门，竟看见薛姚已坐在里面研究茶叶，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薛姚，道：“阿全，你这么早就来了吗？”　　　　薛姚回头望了眼乐之洲，只“恩”了声，又转过头去。　　　　乐之洲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搬来一张凳子坐到薛姚身边，道：“现在我来教你别的，下午老板娘会亲自检验。”　　　　薛姚点头道：“恩，有劳。”　　　　接下来的时间，乐之洲主要教薛姚认他其它品种茶叶以及标准的沏茶方法。　　　　“如此你可记住？”乐之洲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头望着薛姚。　　　　薛姚想了下，点头道：“记住了动作，过会儿还需再练几遍。”　　　　说着便要拿过手边的杯子，却被乐之洲制止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下“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回去休息。”　　　　薛姚愣了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那好吧！”　　　　乐之洲知道劝不住她，也不坚持，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薛姚，道：“这是我之前在颍州买的，很是美味，你尝尝。”　　　　“不必……”　　　　“别客气，吃吧！很美味！”　　　　薛姚正准备拒绝，却不料乐之洲竟直接打开那纸包，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她嘴里，然后又将剩下的点心尽数塞给她。　　　　他笑问：“好吃吗？”　　　　薛姚不自觉的点点头，轻声道：“很好吃。”　　　　“我想你应该喜欢，这个吃过的都喜欢。”乐之洲无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薛姚的头，继续说：“我马上又要走了，下次回来我还给你带。”　　　　说罢，竟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谢……谢。”　　　　乍被相识不久的人这样对待，薛姚有些不自在的避了过去，乐之洲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拿起一旁小几上的包袱，朝薛姚道：“阿全，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的，老板娘终归是个好人，要是有一天吩咐你做了什么难做的事，你多担待。还有，不要去打听，去疑惑老板娘的决定，也不要怀疑自己，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是老板娘器重你就绝不会让你做一个仆役。”　　　　说罢，便径直走出门外，只留下薛姚一人站在房中，盯着手上那包点心若有所思。　　　　为何？她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