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谢榭曾经想过无数种和谢江南重归于好或者彻底决裂的画面，最坏不过就是一辈子这样，不冷不热。　　但没想到这冰破的竟如此轻松，他一句脏话版本的“你叫我声爸”，就让她激动得潸然泪下，没骨气地缩在自己男朋友怀里躲了一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人总是这样，思想永远复杂于身体，你可以在一瞬间有千百个念头闪过，你可以在很多年来对一个人积攒很多无法言说的怨恨，它们活生生地跳动在你的大脑里，撕扯着你，让你恐惧，压抑，躲避....但是身体能做出的动作只有那么几个，一件事情的结果，也就那么几种，做出来，特别的简单。　　　　人们常常给自己经历的事情冠以无法言喻的痛，但往往让我们乞哀告怜的，却是身体上承受的苦楚。　　　　徐莫寻昨夜的一番话，让谢榭意识到，她的一辈子，和谢江南的，不是一个。　　　　但谢榭并不对自己摘下心头的那颗石头一瞧，发现它没有那么巨大而感到追悔惋惜。　　就好像我们看小时候写的日记，总是会觉得，那时的烦恼，怎么那么幼稚，但是别忘了，那就是当时我们那颗小小心灵能装下的全部难过，也值得去承载我们为了那些幼稚的烦恼而流下的全部眼泪。　　　　如果谢江南没有在吃早餐的时候扫兴地说那句句“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妈，我可以帮你联系。”，谢榭想，她本来可以在今天出门的时候可以跟他说一句拜拜，并且在下班后暂时抛弃自己的男朋友，回到家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跟他吃完一顿晚餐。　　　　谢榭正欲夹菜的手顿了顿，缩回，把筷子放在桌子上。　　　　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被人包裹住，轻轻捏了一下。　　　　谢江南对斜对面徐莫寻用眼神投射来的制止有一些犹豫，他低了一下头，看了眼面前的白粥，也放下了筷子，还是开了口，变成了陈述句，“你去看看你妈吧。”　　　　“我吃完了，我们走了。”谢榭垂着眼睛站起来，手还被徐莫寻握在他掌心。　　　　徐莫寻在椅子上挺了挺身子，吸了一口气，看了对面人一眼，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点了下头，“谢叔，我们先走了，您慢慢吃。”　　　　“谢榭。”谢江南喊她。　　　　“您慢慢吃，别一口气吞多了，撑着您。”话里有话，餐厅里没人听不懂。　　　　“谢榭！”　　　　谢榭这次没有停顿，一口气拉着徐莫寻出了门。　　　　外面天气很好，才是早上，阳光已经很暖，还带着温柔，浅蓝色的天空，一望无边，但是能看到白云在随风浮动。　　　　相信每个人小的时候在自愿或非自愿的情况下，都玩儿过排顺序的游戏。　　　　“你们家里你最喜欢谁啊？”　　“你爸爸对你好还是妈妈对你好？”　　“你更喜欢你爸爸还是妈妈？”　　“在你的心里，谁是第一位？”　　而问这些问题的人，往往五花八门。　　　　那时候，在还扎着幼稚的短马尾会留着鼻涕舔棒棒糖的年纪，谢榭的回答的是：“我的爸爸好，妈妈好，哥哥也好。”　　　　“妈妈和哥哥并列第一，爸爸第二！”　　　　她以前的世界里，妈妈和哥哥，一样好。　　　　小路的一侧绿荫环绕，静谧中带着安享惬意，徐莫寻拉着她的手，把她望天的脑袋掰直，面向自己。　　　　她咬着嘴唇，明明没有被怎么样，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在徐莫寻面前，她一向如此。　　　　对着别人，天大的事情她都可以咬着牙坚持，对着他，她却可以无病呻吟。　　　　谢榭不想再提刚才的话题，却学不会怎样躲开他炙热的视线，视若无睹。她声音低低地开口，“别这么看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真的？”徐莫寻盯着她问。　　　　谢榭咬着下嘴唇的牙齿随着她撅嘴的动作滑进嘴里，她深吸了口气，又低着头重重吐了出去，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嗯。”　　　　“我就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谢榭的脑袋还是低着的。　　　　徐莫寻实在忍不住，笑了。　　“谢榭，你看着我。”　　　　“我不。”　　　　徐莫寻嘴边的笑容更大了，“你低着头干什么？你看着我。”　　　　谢榭今天穿了一套黑色修身小西装，短款外套上面是金色的扣子点缀，踩着一双小细跟高跟鞋，耳朵上带着的不规则长款耳环随着她摇头的动作翩翩起舞，她把垂落的短发别到耳后，晃晃悠悠地，就是不看他。　　　　“你不看我，那我不问了。”　　　　“那你别问了，正好我也不想听。”　　　　徐莫寻又笑了，漆黑的瞳孔澄澈温柔，“好吧，那我要一个人去吃早餐了。”　　　　谢榭惊讶地抬起头，“什么？”　　　　徐莫寻看着她怔忡的模样，眼底含着笑意，坏笑，“我本来想问你刚才吃饱了没有，如果没有带你出去吃，你不想听的话，那走吧，送你上班。”　　　　他说完拿着手里的车钥匙按了一下，就要转身。　　　　谢榭本来还呆滞着没反应过来，见他要走赶紧伸手将人拦住了，踮起脚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看着他说，“没吃饱，没吃饱，饿死了！”　　　　徐莫寻噙着笑，视线相连，“愿意看我了？”　　大手扶上她的腰后，给她省力。　　　　谢榭频频点头，“愿意！愿意！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　　　　徐莫寻看着她撒着娇的红唇，笑着上去咬了一口，吃到了口红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怪怪的。　　　　他扶在她腰间的手改成揽住她，谢谢顺势脚跟落地，徐莫寻抬起另一只手，大拇指沿着唇擦了一下，还意味深长地舔了舔，“真乖，走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向车子走去。　　谢榭穿着双高跟鞋，脚步却十分轻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如果从背后望去，就会发现她的姿势，就好比一个蹦蹦跶哒的孩子。　　　　在徐莫寻的面前，她就是一个孩子，有人疼的那种。　　　　谢榭在看了一天陈静那张跟死鱼可以相媲美的冷漠脸后，终于挨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把手边的工作整理好，叫了陈静进来。　　　　“华清那边的单子进度怎么样了？”谢榭问她。　　　　“他们昨天派人来看了样板，如果顺利，明天上午签合同。”　　　　“行，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吧。”　　她站起身穿外套，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包包，链条袋子在黑色的办公桌上划出清脆的响声。　　　　陈静撇了撇嘴，“再见，炫富女。”　　　　谢榭哼了一声，“仇富女，我就是对你太好了！”　　　　陈静冲着谢榭吐了吐舌头，留了个鬼脸给她。　　　　谢榭边往外走边给徐莫寻打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说，“我真是一个失败的老板。”　　　　徐莫寻笑着，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的助理居然当着我的面冲我吐舌头翻白眼，还自己转身先走了！......我一定是太善良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老板！”谢榭举着电话跟自己的男朋友发着小牢骚抱怨道。　　　　正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刚想按电梯的手停住，因为有人先她一步按了一下，同时，她说话的声音也停了，因为那只手和那人的衣服，有点儿熟悉.....　　　　她一转头，果不其然，陈静微笑着对她说，“善良的老板，您慢走。”然后抱着怀里捧着的一沓文件扭扭搭搭地从她身后飘走了。　　　　谢榭：“......”　　　　那头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了徐莫寻的耳朵里，他接过陈林递给他签字的文件，翻开低头看了眼，眼底的笑意蔓延到嘴角。　　　　“我怎么觉得我们俩有点儿反过来了呢？我大概是第一个说下属坏话被抓包的人了....”　　　　谢榭出了电梯重新给徐莫寻拨了一个电话，问他忙完了没有，要去接他，可徐莫寻说他晚上有一个应酬，不能陪自己吃饭了。　　　　谢榭不高兴地抱怨，“看来我还是一个失败的女朋友。”　　　　“啧，欠收拾了是不是？别着急，晚上满足你。”　　　　谢榭隔着电话被他低沉的声音诱惑到，耳朵仿佛正被他含在嘴里一般，还带着温度，她一下子脸都红了，“呸！我不想满足你！”　　　　谢榭开着车子往家走，虽然不是很想回去跟谢江南一起吃饭，更怕的是他不知趣地将早上的话题重提，但只要想到徐莫寻说的“乖，少爷晚上给你偷出来暖床。”她的心立刻就安定下来了。　　　　只是还堵在路上的时候，她接到了夏雨的电话，“吃饭了没呢？出来一起去吃水煮鱼啊？”　　　　谢榭一听瞬间就馋了，心动得不行，只是想到自己的月事刚走，还有点儿犹豫。　　她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是担心晚上被徐莫寻问起的时候没办法交代，被他狠狠地收拾....　　　　这么说的话，说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没错。　　　　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一道声音，是向维的，“你赶紧的，快点儿过来，我们俩都到了，别磨蹭。”说完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给挂了。　　　　谢榭心里想，这可不怪我禁不住诱惑啊！　　再说了，徐莫寻也未必会问她不是么！　　　　徐莫寻最后倒是确实是没有问她，因为，他看到了....　　　　谢榭他们几个去的就是上次谢榭想去的私人川菜馆，那家的水煮鱼出了名的正宗，但是要排上号也着实是不容易。　　　　谢榭停好车子，在服务员的领路下穿过座无虚席喧闹无比的大厅，进了包厢。　　　　里面的向维和夏雨没有等她，已经开始吃上了，还吃得津津有味。　　　　谢榭过去瞪了她们俩人一人一眼，话不多说，拿起筷子就开始猛攻，一桌子的菜，都飘着红。　　　　她们三个人的兴致很高，聊得也开，还开了一瓶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味道柔化了麻辣的刺激与油腻。　　　　谢榭夹了一口牛肉送进嘴里，问夏雨，“听说夏晴天出差了，还没回来？”　　　　夏雨刚被辣得直伸舌头，端起面前的被子喝了口酒，还没说话，向维抢先替她答了，“夏晴天要是回来了她能舍得在这儿跟我们吃饭？都拉着我在外面吃了好几天了！”　　　　“请你白吃白喝你还那么多话！”夏雨缓过来后舔着红唇瞪着她。　　　　向维转头问谢榭，“对了，你怎么也有时间，徐莫寻呢？”　　　　谢榭心里想，不是你俩二话不说给我拉来的么，也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忙什么呢？感觉好些天没看到他了。”夏雨问。　　　　谢榭本来想说忙着跟我谈恋爱呗，结果向维先她一步说：“我看见了。”　　　　夏雨问，“什么时候？”　　　　“现在。”　　　　夏雨：“啥？”　　　　谢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向向维，然后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顺着窗户往外张望了半天，才看到了走廊斜对面包厢里，那个熟悉的英俊面庞。　　　　这家店里的装修是中国风式的，古色古香的气息到处弥漫着，包厢里虽有隔断，但是窗户和门都是装饰精美的镂空实木，透过上面的缝隙，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况。　　　　于是谢榭也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徐莫寻以及他对面那位言笑晏晏的美女....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