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心事

按照科学解释说，梦就是受抑制的潜意识上升为意识的东西。　　　　但如果七年来一直做一场同样梦，从零星片段到大段对白，情节被拼凑的越发完整，那么，这还算梦吗？　　　　还是说，这是被忘掉的回忆。　　　　钱多多面色苍白，在还带着些燥意的夏末，她穿着长袖黑色丝绒衬衫，下身是同样材质的半身裙，珍珠扣子不管是领口还是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的，本来穿在外面的蕾丝小开衫再进门后就被她脱下来搭在腿上，但她还是抱着胳膊，很畏冷的样子。　　　　对面坐着的心理医生在听完她的面无表情的叙述后，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把用来记录的笔重新插入上衣口袋中，抬手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　　　　他的坐姿很端正，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很妥帖，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钱多多下意识看了下他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让人一眼看过很舒服，就像他的气质一样，温和舒缓，很沉稳的感觉。　　　　房间里很静，他们两个对面坐着，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滴滴答答有节奏的响，空气里隐隐有一股檀香气，让人莫名觉得心安。　　　　他拿起钱多多的病历念道：“恶心呕吐，营养不良，心动徐缓还伴有低血压。”　　　　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轻描淡写：“哦，还有顽固性便秘。　　　　钱多多：……呵呵　　　　“钱小姐知道精神性厌食症大部分都是由节食减肥所导致的吗？”　　　　钱多多语气冷硬，撩了一下头发：“不知道。”　　　　“如果你在这之前有这种不良的减肥计划，请立刻终止，毕竟我现在是你的心理咨询师，遵从医嘱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钱多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没病。”　　　　“哦？是吗？”医生扶了下金丝框眼镜，不置可否的弯了下嘴唇。　　　　但钱多多却立刻像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一样，把头发往耳后撩了撩，语气挺冲：“都说了我没病，你凭什么说我有病啊！”　　　　医生见她的态度也不恼，竟直接跳过了刚刚的话题：“既然钱小姐这么认为，那我们就说说关于你的那个梦的事，可以给我讲讲你梦里的内容吗？”　　　　钱多多的情绪也随着话题的转移逐渐平静下来，但脸色依旧很差：“我不记得了。”　　　　“是吗？”医生平静的看着又低下头的钱多多，目光沉沉。　　　　钱多多感觉到了那道强烈的目光，觉得耳边的钟表声越来越响，又极具节奏感，檀香的气味浓郁得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又撩了一下本就很工整的掖在耳后的头发，把手放在脖颈上，态度强硬地怼过去：“梦总是要忘的，谁又能记住自己的梦呢？”　　　　“那是自然，但是……”医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瞳孔竟从琥珀色迅速凝结成浓黑色，“你又在害怕什么呢？”　　　　钱多多全身一震，放在脖颈上的手猛得收紧，吃痛后又迅速拿开，原本的一片莹白上立刻挂上了一道红色，她强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医生周身的气势突然变得凌冽起来，他漫不经心的摘掉眼镜，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如同抚弄自己爱惜的羽毛：“听不懂吗？没关系，听我说就好了。”　　　　“钱小姐自从入座后就全身僵直，从未进入过我要求的放松状态，回答我的问题时眼神飘忽，还有您大概不知道您紧张的时候就会不停的撩头发吧？”　　　　钱多多依旧低着头，但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了，本想去撩头发的右手尴尬的在中途停下。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并不对您刚才是否撒了些无伤大雅的谎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钱多多的右手紧握成拳，大拇指不安地扣着食指，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的焦躁，像一堆浇上汽油的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屋里的檀香越发浓厚，有种香气在空气中凝结为实体的错觉，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于是抬眼与医生对视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确不记得了，明明还记得那种在梦中对一切都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梦到的具体内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梦这种东西，似乎是在你睁眼的那一刻起，就被大脑当做垃圾清理掉了。　　　　好在医生并不在意的样子，眼睛沉如死水，嘴角却偏偏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没关系，我帮你啊。”　　　　他的语气里满是蛊惑，钱多多盯着他的眼睛，如同靠近一个黑色的漩涡，她收到了会陷下去的危险警告，但却又控制不了自己不被卷下去。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起身绕过桌子朝自己走来，想要挣扎却连指尖都动不了毫分，在他俯身的那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他胸口上别的名牌。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钱多多不敢看他的脸，眯着眼努力辨别着那三个小小的字。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