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是山;山外,还是山。  我们沿着河谷,走了十几里,直到天色迟明,风林渐已陌生。过夜的饿来得突然,猛想起不曾带上干粮。若非佳儿同行,只能忍饥了。坐下来,回首望得见九寒岭。那里是我认识的最远的路,过此分为两道,往北沿红河,西北则顺着石河,都能出山。    不多时,家里该惊觉变故、催马来追了。下了陡路,就能跑马,山路统共几条能走的,稍作耽搁,就被追上了。故而我们不敢太停歇,有时候稍闻异响,就眺望回盼、伏地听蹄,生怕是追兵。河水汤汤,夹岸是一村又一落,大底二三十人家。无暇去庄上讨口水歇脚,困乏了就坐河边,按捏腿肚子。  偶尔遇到山民,问此去还有多少路,说是近午能到营头镇,在山的外面。到得镇上,就到了人间。哥哥是长子,将来继承家业的;雁儿是最得宠的幺女;要是他们跑了,家里必要求助于太白派,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抓得回。我夹中间,受的照顾最少,父母顾及名誉,顶多是曲、孟与吴家协力。不幸追不回,就说是放我们漫游四方……大约如此。  所以,只要走再远一些,就是鱼儿入了大江。    我这样想,多半是宽慰自己。其实我也不清楚,在爹娘心里,我能有几斤分量。看着飞溅的浪,浑与白分明,就像是我的平静日子里闯出的大祸。我想起哥哥说的故事,那个望着湍流回不去的船夫———我也回不去了。我想起雁儿说的故事,却没有听到。  于是我去问佳儿:「前天雁儿说的故事,再讲给我听。」她轻轻地笑了:「编排人的,我不要说。」「编排的你么?」她便不说话了,脸上还有羞意。我不好再问,就喊她上路。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果真近午到了营头。几十里山路走得脚疼,佳儿道:「看市行运货的老板,要搭一程车,说不定准的。」我估摸着,追兵走得早,起码也还有半个时辰,倘动得慢了得一个时辰,就要先吃口面。镇子虽小,卖馍饼馒头的铺子却不少。我们面朝面坐在茶肆外,旁边就看得见车队喂马。  佳儿眼睛里有一点血丝,不像从前那么纯澈。连夜的奔波,大约我也一样。店家端了面,香喷喷两碗,佳儿道:「熬了一宿,最困的是正午,我们快吃,搭上车,不然跑不动了。」我这说着就真的眼皮黏了,一旦闭上,像是烟熏的一样酸,又十分过瘾。肩头被推了一下,睁眼佳儿已换了座位,靠我左手边,笑着说:「想家,哭啦!」我揉了一下,那丁点酸出的泪不知道她怎看见的,道:「我为你跑的,待咱过上些时日,最好能混出名堂,再回去,爹娘也就认了。」  我会想哥哥和雁儿,暂没有愧疚,假如娘还不认,我们就再跑下山,再也不回去。下了这么大决心,两三个月就回家,就太不相配。我想好了,关中不是能久留的,一定去汴梁,花花世界,不愁没饭吃,以后,以后的事说不准,可有一样,怎么也要把佳儿睡了。  叉两口面,没要一点肉,味道白得填饱。一碗面只合得两文,晚上再吃点好的。拢共带了二两银钱,一天要是吃个二十文,算上住店,住那种破败的,十几文钱能一宿,能过两个月,不定余几天。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个心思,俭用两个月,就回山上安逸。———陈迩啊陈迩,你怎没半点出息?凭这也想成一番大事,抱得美人归?自来的棒喝,打散苟且的心。惭愧如潮,长唉声,仿佛有许多委屈,叹成一口气。佳儿问缘故,我只摇头不说。不说也罢。    车队的头儿是个笑脸生意人。我怕生不敢发话,佳儿直问他去那厢,说是从凤翔去汴梁的,途经长安。佳儿道:「正好是同路的,带咱坐个方便车。」「你们太白山下来的罢?」腰间佩剑,倒不难猜,我随即明白,他也缺伴路的打手,道:「是,有身手。这路上有贼?爷贵姓?」生意人笑意真诚了些:「免贵姓吕。我这批货,最好是连夜跑的。近来闹强人,扶风没敢走,改道郿县。往东好些,白天不怕了,就怕晚上剪径。———嘞。」他招个手,前头车上跳下俩汉子,都挺肥壮,想是请来的武师。  从前听少年子弟说,走江湖的武师,大多是瓠子,三四十了胡子一把,功夫抵不上咱。山上弟子自嘘,未可尽信,就那俩人三十怕不到,下车那腿劲绝不差的。我吃不准,不敢唐突,加之确实累了,道:「我连走了一夜,着实乏了。姑娘耍点剑法,你们瞅着看。」她武艺比我强得多,是不怕炼的真金,并不推辞,空舞了几剑,我忙叫停,怕人多眼杂,留了印象,一问便知去向。吕老板问那俩汉:「二位师傅眼力好,怎么样?我瞧着像真的,不逊二位。」一汉道:「我是不足比的,老归怕也不敢说大话。这娃儿本事硬,捎上罢,夜路也敢保了。」我倚着细棚柱,看看镇门,假想着追兵已至、我们是如何落荒而逃。他们不再问我,大约是觉得,女娃尚且如此,少年岂不如意。    我就近掀了车帘,里头没几个箱子,恰是宽敞的,道:「我们赶工夫,巴不得能走夜路。何时能动?」吕老板连连应声,说话时不时挺胸,道:「我在五台山学过两下子,看得出真能手,不枉说英雄出少年。就这车半空的,坐上罢,还有俩伙计吃饭,少刻就走。」  本想嘱咐他路上也不要带人了,有人问起来,一男一女少年人,就说没看到,却怕他起疑心不肯带了。而且,万一问了行踪,赶上车子了,没有不一节节检查的道理,赖了也是白赖。    运货的车,比坐人的要长、大一点,窗户也是黑布蒙死的。  我钻进车厢,头似颤动地麻。碰上曲、孟家的人,未必走不脱。要是吴家叔伯、爹娘,真真是没辙了。少顷佳儿挑帘上车,我正闭目默祷,一刹那明光隔着眼皮刺得难受,道:「你怕不。」她扥了下衣角,抱剑坐我旁边:「就怕我怕,怕了就睡不着了。」昏狭的车厢里,她背抵厢壁,阖目抿唇,面如镜水,模样可人,我想逗她:『让我倚着睡一刻儿』,时间越久,越不好说,终于说不出口。    领队的一声吆喝,马蹄、车轮响起来,数到三车厢摇摆。坐上车就没有盘桓余地,成败只在天公垂怜。但转念命运从未把握过,也就不觉得糟心。困倦与颠簸,一边催人入睡,一面又隐隐反胃。意识在黑暗里模糊,肚里的酸水时而涌到喉头,又落回去,反复几次就不知觉了。    醒来时车子猛一冲,帘隙还能看到一线光亮,没劲不想动。我戗在角落,睡得踏实,佳儿枕着胳膊伏箱子上,然后也醒来,问是怎么了。「就是爹娘来了,横竖不能剐了咱。」弯腰探到门帘,一跃而下,光毒得瞎眼睛,手背遮目拿不下。本来想,要是孟伯曲叔带着儿子徒弟,跑这么远,我们以逸待劳,自不虚他。但此时随便来人,三两下能把我按住,赶紧跳回车里。「他娘的,睁不开。」佳儿少见我粗口,笑出声,道:「这可怎生好!过了这劫,就别拉帘子了。」忽而她做了个轻声手势,指头儿在嘴边儿微微摇一摇,贴近门帘侧耳听,我也贴过去。    「不干我们事,有人要搭车。」「可是来踩点子的?」虽没见过真劫道,故事听过不少,我慢慢挑起帘子,要问个究竟。驾马的回头问了句:「怎么进进出出的?」我不理会他,眼睛已经缓过来,就下了车。  要搭乘的是个年轻人,看着清秀面善,不比我们长多少。吕老板指指后面车厢,意思让他同我们挤,这我是大不乐意的,便不能有所逾矩了。从离家到眼下,好像顺利得出奇,我都有些不信,好像该有一劫才恰当。我碎步跑上去,擦肩而过,他微笑示意,往外避让一步,令人生出好感。    问吕老板:「也不怕是踩点子的。」他笑道:「踩得好啊,清楚底细,就不敢动了。」又正色道:「不信我眼光?保准没事儿。」人常有无源的自信,因自尊而加深,不智且致命。  说了句『小心为上』,他就烦了,摆手:「娃儿,人善不善,看得出。你们搭车,我也没疑心过。」神情睥睨,大摆『见得多了』的谱。我知说不动,只得回头。挑起帘子,他已和佳儿谈笑风生,占着我原来的位儿。我本要生气,但见车厢已无他处空敞,只在他俩间夹了一块,是持礼之距,名正言顺坐过去,正好能挨着佳儿。    那人见我来了,也不好意思同女眷攀谈,脚缩了点。车马动,我顺势肩倚着肩,佳儿没有抵触。他抱拳行礼:「在下萧衡,未曾请教。」他上下都精细,像富家的读书人,抬手就是江湖礼。我只报了自己名字,佳儿也知趣没搭话。过了一会儿,他哈欠连连,倚在厢壁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停了。看了眼姓萧的,还在睡,外面吵起来。  「吕老板,咱是老相识了。往常你那点份子,也是合情合理。可岐山出了个童大王,咱这些兄弟,如今都是大王的响马。料到你们改走渭南,便专程赶过来。就这点赏钱,未免不看行情?」  是匪。抓住佳儿的手:「该出手了?」「等等……」    吕老板:「周大哥一路辛苦,小弟多出一倍孝敬。」  「一倍?」猛一哼,「往常你们商队不得有五六个个老板、二十个护卫、百十号人?现今走商的少了,就你一个不要命的。照我老周算来,你少说能多赚十倍。」  吕老板:「周大哥说笑,都是些日常俗货,那里的赚头,这不要吕某的老命吗?」  「嚯,俗货用带顶的大车,蒙得严严实实?你跑这条路这些年,车上装的是党参、名贵药材,打量我周螃蟹不知道?姓洪和姓归的不服来较量,别怪老周得罪了。」    「可吕某这会儿是有货没钱,要不周大哥搬两箱参回去自己卖。」  「放屁!老子把你抢个精光,你才知道甚么叫没钱!」  听得小匪挨车卸货,吕老板大呼求饶。  我紧盯着那个姓萧的,这家伙,才上车就来了匪,谁知是不是内应。    帘子挑动,佳儿剑出如电。我跟出去,车下已躺倒了一个。  几个小匪见了血,慌叫着跑向老大。  那个姓周的,骑一匹瘦马,两腮硬刺般胡子,浓辣的眉,怒目圆瞪:「何人敢尔?」他嗓门粗大,身材却非雄健,背插两条木棒。旁儿还有些个小匪,两个骑马。    匪首拔下双棒,原来是两根短矛,左三尺右四尺。这是甚么打法?我走近一点好看个仔细。  十几个土匪的头子,撑破天能有多大本事?正想练个手,佳儿叫道:「我来。」    是佳儿的命令,有种由心的服从,转回神已然退让开。  佳儿快步逼上,大喝一声,众匪都吓散了。  她临马扬剑,斜刺中路。匪首把双矛交在腹前格住,夹马跑动。三骑各持双矛,掠影如风。    周螃蟹一声呼哨,蟊贼各持七尺矛,朝我们奔来。  设若队列整齐、势如墙进,难以抵敌。但奔突混乱、排列稀疏,正是反冲的好机会。  看二位武师,一刀一棍,眼直直盯着,摆出了架势,却都不敢出前。你们不敢,我上!    拨矛疾进,手快已砍了一剑,嚎叫,痛快。  这剑砍在胸肩,那贼穿着羊皮的小袄,故不致命。但他吃痛撒了矛乱跑,把后面的人冲乱。  这些怂货也都受了惊,哄闹着朝我搠矛,全不成章法。开隙欲贴近,便吓得甩矛后退。二位武师也上前帮忙,众贼一哄而散。    周螃蟹仍在围困佳儿。  这时若有个一个胆大的探身出矛,被她抓住柄,连人扯下来,那便活了。  但三骑并不冒进,只是绕着袭扰,想将她体力耗尽。  佳儿屡屡还击,总被双矛截下,剑短矛长,步战三骑。    心如焚,正不知计所出,恰见了地上弃矛———是那个被我砍伤丢下的。  捡起在手,正想一气突前助战,却听佳儿道:「扔过来。」  她交剑于左手,接矛挺刺,登时扎落一人,翻身上马。  想不到佳儿竟会骑马斗矛。但我一窍不通,瞧他们矛头来往,全然看不懂得失,脑海已一片空白,只盼着佳儿得胜。    一贼自后迫近,佳儿回身搠死,踩镫冲向匪首。  周贼援手尽失,但他并不畏避,怒喝一声,夹马向前。  两人各出一刺,却见佳儿勒马扬蹄,两声嘶鸣,短矛扎进了马颈,长矛也刺穿了马肚。  相向疾驰下,二马贯矛立仆,人各打了个滚落地。    佳儿丢了矛,拔剑寻机。周螃蟹满身血污,其实都是马血,自己只落些擦损,持双矛周旋。  佳儿试攻一剑,他不格不闪,双矛其出。  两矛各刺左右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同归于尽么?一时情急欲上前,就算换我的命,也不能伤了她!  却见佳儿后跃跳出,道:「剑给我。」  接住抛剑,重新杀进圈中,这回她左右各一剑,奋力朝两下里劈,推开双矛,一个箭步贴身刺死了周贼。    这几年以来,都不知她还会使矛与双剑。我的惊诧自不必多言,众人也看呆了。  「好,好!这个周光,是渭北的草寇,诨名叫旱螃蟹。」吕老板回过神来,连连叫好,「他又有马,武功又高,我们都不敢得罪。要不是你们,怕是真得坏钞了。」  看香腮带血,问可受了伤,只说没有。为她揩干净脸,手上是真的破了,怕是落马时碰的,问武师讨了药。    回车上,姓萧的醒了。这家伙,我疑心好久了。  「你们是太白山来的?好功夫。」  不是老实人,抓住他左臂拧劲,要使个下马威,不提防被反手押住,背生冷汗。佳儿忙喝住:「做甚么!」已蹲身滑过来。那贼叫了声『且慢』,便松开我。  大意了!这一来一去只在毫瞬,赖佳儿保全。若差片刻,孰知后事?  那贼叹一口气,道:「竟是个不中用的。」我顿生怒火,原先心里有慈悲,怕错怪好人伤了无辜,不曾太用力,竟一下着了道,还受这鄙夷。    「萧某不是恶人。」他瞥我一眼,又面回前方。昏暗的车厢看不真切,声音听起来更动心。  「我是怀州人,学过些枪棒拳脚。此来关中投奔亲戚,遇了歹人。」歪门邪道,举手投足间,能动摇信念。我暗自凝神,每听一句便心里反问一句,刻意抵触。  「我斗他不过,他追我不放。」他恨恨说着,拉开衣襟,「肋排受了一掌,跑不远了。」佳儿挑高门帘,胁下赫然有一个掌印。瞧着他冷峻的眼神,严控的信任也不由地倾移。    佳儿放下门帘,忽然那混沌里现出灵光,仿佛遮拦阳光的厚布裂开口子。「怀州人不是这个口音!」  怀州话我不懂,但可确信那字字间夹杂的是吴语的腔调。乘声抓牢他的手臂,这回是堂堂正正角力,以洗刷前耻,谁想不明就里地被甩脱开。    「在下茅山派玉衡子萧纪。」  他报出姓名,坦然无惭色。  茅山是太白的盟友,玉衡子名号我也听说过。娘原来是茅山派的女弟子,伯舅就是他们的大师兄。骤然听到熟悉的名词,不自主地又想轻信。    「怎么又不说谎了?」「刚才一抓,是太白山陈家的控鹤功,你是陈老侠客云涛的家人。」  闻声心震,戒备大减:「他是我祖父,上个月过世了。」  「王掌门也过世了,我是为这事来的。师父伤未完好,大师兄主持事务,其余三位师兄与我,带队吊唁。」  他抱膝清啸,那愁苦我没听过。    「岐山闹匪,我多管了点闲事,得罪了个恶和尚。不啰嗦了,我歇一下。」  他拉整衣衫,我心头一热:「我帮你。」  他嘿嘿地笑了:「我剑折断了,你借给我。」  我立时想抗辩,但两次败手,高下立判,无需赘言。把剑握在手里,又交不出去———万一他是坏人?可真这样想着,无形的掣劲就泄气了。    他接过剑,抱怀里就倚角落,眼光往这儿一瞟:「她你姐姐?」  「不是。」我刚否定,佳儿立即惑声『嗯』。她的心底仍只作姊弟,扬声示疑不假思索。我怕惹得不悦,改口道:「不是亲姐姐。」忽而想起来,没记住他的名字,想问一下,可是他已闭目像是睡着了。    岐山那边的匪事,已经听吕老板说了。也不知他怎么离开了师兄弟,既要孤身管盗匪,当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摇晃的车里,他暂避仇敌,随时都会接战。我们躲避着家人,不知下一刻是否已被追上。  吕老板也是倒了楣,无端地藏了两路逃犯。我家顶多绑了我和佳儿,不会波及他;恶僧便说不准。  但玉衡子替天行道,舍命搏贼,吕老板自称在五台山学过武,就该有点江湖义气。    「你个想帮他?」手肘捣了下佳儿。  「当然。」  避家与避敌,朝不保夕的流亡。一旦有了共同点,人就好似亲近了。如果同有惩恶扬善的爱好,便相见恨晚。我想象他醒来时,我们能够聊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单拿出来,不论韵脚,我倒觉得,相知何必曾相逢。    佳儿说过不要门帘了,但这帘子是厚布棉絮,自然地要搭下来,总不能一直手撩着。我怕应了句话:『再大的事,一磨蹭就不急了』,搬箱子靠门口坐,用脚挑出帘缝。佳儿看出意思,就坐在对面,也挑开点帘子。  窄车里右膝碰着左膝,我的右膝和她的左膝。残存的阳光下,看那温媚解意,明亮瘦长的光斑,映面如玉,暗是暗处的玉,壮胆逗她:「在河滩上,我想你给捏一下腿,看出来了么?现在又酸了,要你揉才好。」  「美的你,自个儿酸去。」她轻笑一嗔。    「我给你捏,要不要?」说着就低腰去摸她小腿肚。  「不上家租!」佳儿快手拍开,打得我手背疼。我就笑着挡回去:「上家租的跟我一块跑了。」顺势握住她的手。她轻轻缩了一下,没抽脱,就安心由我执着。  那是淮左土话,大意是不尊家法。她在家里住久,跟娘学的。    太白派百十户,女孩儿不少。贾家的姐姐,花枝招展,有时我抱着枕头就会想她。王家排第十六的妹妹,高挑白净,比我只小三天,笑起来甜滋滋,教人想吃了她,我很喜欢。方家的妹妹,年纪还小,但我也想占有她。少年的心,像皇帝的宫苑。  ———但少年的爱,是最纯净的。当我初见佳儿,便明白心动为何物。游荡无主的爱意得到招领,倾盖如故。此中真意,欲辨忘言。我愿,也只愿为她犯险,舍身的勇气不变。那一刻,云雨的念头也没有。手在手里,仿佛抓住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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